章平帝知道离睢城比较近的一支军队在掖城,掖城守将樊知是他的人,樊知受过阮贵妃的恩惠,在谢重渊和谢璟衡之间,他一定会偏向谢璟衡。
章平帝左思右想,召来谢璟衡,将北方战乱一事交了过去,装作无意地提及李训与宋家的那点过往,至于小矛盾,章平帝则是忽略了过去。这不重要,防止谢重渊做大才是大事。
谢璟衡得了章平帝的准许,喜不自胜,他看谢重渊非常不顺眼,他也想立军功。
他注意到了李训,心里一下子有了盘算。
谢重渊不是擅长打仗吗,李训和他有关系,那就让李训先去抵御胡人还有镇北侯吧。
谢璟衡是听说过当年的睢城之战的,他不认为在没有任何支援的情况下李训能战胜凶残的胡人。李训战败,届时就可以降罪于他,再将李训和宋家联系一下,顺带着可以降罪于谢重渊。
至于胡人和镇北侯,谢璟衡认为他们经过睢城之战,损兵折将,他有大将樊知镇守掖城,那些残兵一路奔波后,不足为惧。
余晚烟沉思了会儿,问道:“所以李训是你的人吗?”
“不是。宋家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和宋家的交情其实不错,但他始终忠于陛下。只是,陛下不信。和我有关的,和宋家有关的,他都不信任。”
余晚烟没来得及去思考章平帝为什么这么提防谢重渊,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李训身上。
“陛下和谢璟衡都认为李训与你有关,那他们……”余晚烟看着谢重渊,后半句话都写在了脸上。
“是,正如你所想的那样,他们在掖城按兵不动,观望睢城。”
“不可能!那可是胡人和叛军啊!他们这是疯了吗!为了对付你,连外患都不顾了?如果睢城守不住,睢城到掖城中间还有那么多城池,还有那么多百姓,他们该怎么办?陛下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吗!”
“晚晚,在利益面前,很多东西都是可以被舍弃的。”
余晚烟的心里忽然涌上了对章平帝前所未有的厌恶。
二十八年前的睢城战役还不够惨烈吗?胡人入侵中原,晋国百姓伤亡惨重,最后还是宋启年率军拦住了胡人,晋国又是赔偿,又是和亲,这才让胡人退兵。
章平帝难道已经忘了这些吗?权力就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需要用那么多百姓那么多将士的鲜血去消磨掉他的猜忌心吗?
余晚烟哽咽道:“你说,赵彦和战死睢城?”
“是。”谢重渊轻抚她的后背安慰她,“我虽……不喜他,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是个极有才华的人。在没有任何支援以及物资消耗殆尽的情况下,睢城守了半年,赵彦和功不可没,是第一功臣。”
“半年?”余晚烟红了眼,不可思议地捏紧了拳头,“半年的时间,睢城孤立无援,胡人和叛军来势汹汹,难道樊知就这么无动于衷地看着,什么都不做?这让赵彦和他们怎么守住睢城?”
“所以说,赵彦和能守住睢城,等来援军,属实出乎了我的预料。”
谢重渊三言两语向她说明了赵彦和守城的经过,余晚烟面露惊骇。一座城守到最后官兵加百姓不足千人,那惨烈的景象让人难以想象。
“他都守住了睢城,却还要遭人攻讦?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睢城,死了太多的人……”
“那这是谁的错!”余晚烟情绪激动,“但凡樊知率军支援,睢城也不至于最后只剩了数百人!樊知呢?他死了没?”
“被我杀了,我这才有机会从掖城带兵去睢城。晚晚,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处理这件事情。樊知有罪,因一己之私延误军机,我打退南诏之后,没有经过陛下的允许,直接去了掖城,此举在陛下眼里已是大不敬,我……”
余晚烟还记挂着赵彦和的事。她忍不住去想,如果赵彦和还活着,知道他以命相守而朝廷却在批判他的罪过,他会怎么想?会失望吗?
不,他不会。因为他守护的不是章平帝,不是朝堂上那群领着俸禄又毫无作为的大臣,他守护的是晋国的百姓。
“你会为了安抚朝臣给赵彦和定罪吗?”
余晚烟盯着谢重渊的眼睛,不愿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她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被架在中间的谢重渊会如何选择。
“晚晚,我同你说过了,在找到你之前我已经让人将他好生安葬,你难道不信我吗?”
“……我信的。”
听到她犹豫地回答,谢重渊脸上的神情不变,那副平和的皮囊下有尖锐的声音在疯狂叫嚣着。
说了那么多,晚晚依旧只关心赵彦和,只将信任毫无保留地给了赵彦和。他和章平帝和谢璟衡矛盾激化至此,争夺权力争夺兵权,其中的危险与艰难晚晚会不知道吗?
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她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对京城避之不及。她不问他,只是不在意他罢了。
是啊,她不在意他,不是早就心知肚明了么。
但凡她能在意一点,但凡她心里能有一点他的位置,她都不会总对他视而不见,她都不会不问一句他在战场上是怎么过来的。
谢重渊的嘴角微微往上扬了扬,似嘲讽,似痛苦,似茫然。
别说赵彦和了,就连刘家村那群人晚晚都关怀备至,他在她心里,连刘家村的人都比不上!在晚晚那儿,他到底算什么?
谢重渊的眼里翻滚着浓郁的黑,他死死克制着内里几欲破出的冲动。
他现在对晚晚是不是放松得太多了?为了让她心情好些,将身体养起来,他已经违背了将她抓回来时的初衷,让她和外界联系了。再继续下去,晚晚的眼中将被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占据,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他?
晚晚的身体在好转了,他是不是该断了她和别人的一切联系,将她牢牢锁在身边?是的,只有这样她才会只看着他一人……
“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听说你受了伤,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