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晨望下意识挑眉。
苏窈窕却是满脸认真,她思忖着道:“其实一开始,臣妾就不大相信婉贵人会是幕后黑手。”
“要真是她做的,又怎么会如此明显呢?又是装病又是仓促回宫,恨不得全身上下都写着‘我就是凶手’。”
“此次投毒,更是证明了臣妾的猜想。”
“这种毒石得之不易,又要联通水木明瑟的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进去,事后紫灵误服了毒药,却连声响都没有就‘自尽’了。”
“能做出这么缜密的安排,若是幕后黑手还远在宫中,”苏窈窕露出一个自嘲的笑,“若是婉贵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臣妾也不必挣扎了,索性躺平任由她处置就是。”
这话一说,战晨望立即狠狠瞪了她一眼:“不得忘言!”
苏窈窕忍不住一笑,神色却很认真:“所以这件事情不可能是婉贵人。”
“如今宫人们都在慎刑司审讯,若能出结果自然是好的。若是出不来,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战晨望听到这话,似乎猜到了苏窈窕要说什么,眉头立即皱了起来:“不行!”
苏窈窕愣住了:“臣妾还没说呢!”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战晨望扭头不去看她,语气很是不好:“佐不过是又善心大发,要饶了那群宫人罢了。”
他说着,口气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忍不住扭过头来教训苏窈窕:“也不知你哪儿来的那么多善心,总是怜悯这个同情那个,伺候你是他们的本分,如今却闹出了投毒这样的事儿来,朕不将他们全家凌迟处死,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这些宫人的处置,你不许过问,朕自有分寸。”战晨望粗暴独断地闭上了苏窈窕的嘴。
苏窈窕有些哭笑不得。
她也不生气,反而很耐心地看着战晨望:“是,臣妾承认,许多时候臣妾的确是过分心软。”
“可说到底这些宫人也是爹生娘养的,他们要是真犯了天大的错,受罚受死也就算了,可如今分明是被人牵连,绝大多数宫人都伺候了我许久,就这么白白丢了性命,岂不无辜?”
战晨望难以置信地看了眼苏窈窕:“无辜?”
他眉心皱得格外的紧,似乎不能理解苏窈窕的想法:“何来无辜?”
“下毒之人就在他们当中,与他们朝夕相处,要说他们毫不知情又如何可能?有心包庇和明哲保身,总得选一个。”
“无论哪个,涉及主子性命,都是死罪!”
“而且,今日若是不重罚这些人,只怕来日你身边犯上作乱,背主弃义的人会更多,索性下了毒也不会死,何必害怕,又何必揭发检举?”
苏窈窕深深觉得她也不能理解战晨望的想法。
既然那人敢投毒,肯定是瞒着所有人,处处小心谨慎,连严嬷嬷都被瞒在鼓里,其余人又如何知晓呢。
不过苏窈窕也深知一时半会说服不了他,严厉惩戒犯错的奴仆,杀鸡儆猴,也的确是封建社会维护自身利益的手段。
只是,她总想着,能少牵连一个无辜之人也好。
苏窈窕深吸一口气,放柔了语气:“皇上说的,臣妾都明白。”
“臣妾也不是真的要求情,把他们全都放了。”
“只是臣妾想着,这个人投了毒,甚至还杀了紫灵,显然很清楚自己是活不成了,正常人哪有不求生的呢?可偏偏这个人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求死。”
“既然如此,何不表面杀了这群宫人,震慑旁人,私底下却又留下这些人性命呢?”
战晨望眼眸微动,转身看向苏窈窕。
苏窈窕继续道:“留着她们的性命,把消息瞒紧却又‘不小心’泄露出来,该死的人死不成了,那个幕后之人或许比我们还要急切。”
战晨望沉吟起来。
苏窈窕眼巴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战晨望才松开眉心,苏窈窕心里立即雀跃。
她明白,每当战晨望做出这个动作,就表明他心里是答应了。
果然,战晨望冷哼一声:“还算你不算太……仁慈。”
苏窈窕故意一笑:“皇上是想说臣妾妇人之仁吧?”
战晨望没接话,只是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苏窈窕没躲开,反而顺势靠在他怀里,轻声道:“毕竟是一条人命啊。”
“易地而处,谁能受得了呢?皇上想想,要是换做是您,每日兢兢业业,起早贪黑地做活伺候人,突然有一天你身边有个疯子犯了大错,你就也被牵连,进了慎刑司,还要丧命……真是想一想都觉得命苦。”
战晨望皱了皱眉,“一天到晚瞎想。”
他大手覆盖在苏窈窕的额头上,歪着头看她:“怪不得王院首说你郁结于心,每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不郁结于心吗?”
苏窈窕就知道和皇上说人权是对牛弹琴。
其实就连她自己也没资格说这个话题,毕竟她是压迫者受益者呢。
苏窈窕突然有些心烦意乱。
她将头埋在战晨望怀里,静静地看着半空中摇曳的烛火,突然间有些害怕。
“皇上,我们回宫吧。”
“我想去风来草庐看看。”
战晨望闻言,似乎也想到了往事,抚摸她青丝的手慢了下来,片刻后轻轻“嗯”了一声。
“好,朕答应你,不过你现在不宜挪动,等孩子生下来再回去,嗯?”
苏窈窕挑了挑嘴角,眼中却并没有多少笑意。
“等孩子生下来,臣妾可不要只看宫里那个假的,臣妾想回去看看那个真的!”
苏窈窕猛然坐起身子,撒娇地拉着战晨望的手臂。
战晨望眼中闪过一丝为难,却又在看到苏窈窕眼睛时放软了声音:“好,就依你!”
二人相视一笑。
翌日,慎刑司传来消息,水木明瑟宫人涉嫌谋害宫妃皇嗣,酷刑之下供词混乱攀咬,不得真相,奉皇命极刑处死。
整个万景山庄越发沉寂了。
苏窈窕得知消息时沉默了许久,才对传消息的严嬷嬷道:“好歹服侍过我一场,人死如灯灭,给他们家里人多些银子,聊作安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