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惊呼一声。
他忙勒住马,跳下去,扶住崔泽。
崔泽身后,将士们也惊慌中失了魂似地奔下马。
众人齐齐将他围拢起来。
王秀坐在地上,抱着崔泽。
他想晃他,把他晃醒。
可一想到崔泽心口附近还扎着三根针。
他又不敢。
“诶呀!我的天爷呀!”
王秀并着周围一群七八尺的大汉,急得汗也下来,泪也下来。
大家谁都不信,这么青天白日的,老天能把他们的崔帅收了去。
一群人急得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
“王将军,你快想想办法!”
“办法?我哪有办法?”王秀抱着崔泽,急得气短。
他伸手探向崔泽的鼻息。
摸着崔泽的鼻息越来越弱,王秀连手都开始抖。
他真恨不得即刻带兵杀下地府去。
杀到阎王老儿面前。
“哪怕把我的半条命过给他呢?”
渐渐的,崔泽的鼻子里进出的气不够了。
他本能地催动起了嘴。
嘴巴一张一合,下巴一动一动地往肺里过气。
王秀并这周围一圈久经沙场的大老爷们。
大家胳膊肘连带着手的,一下就凉了。
大家在青州城外这片苍茫的地上拿着刀跟北羌人拼了太久。
谁没送走过要好的死人?
人快死的时候有很多样。
其中一样就是崔泽现在这样的。
下巴颏抽抽着,往肚子里咽气。
等下巴颏抽不动了,肚子里没气了。
人也就走了。
一群大老爷们怔在当场。
平日里心思细的,已低头抹起了泪。
青州城雁北门上。
云青青站在城头前,在心里默默催着远去的苍鹰。
快啊!快啊!
苍鹰翱翔,久久地动一动翅膀。
雁归山以北。
王秀低着头,把泪干干地蹭在坚硬又冰凉的臂甲上。
崔泽的脸已然趋于平静。
他的下巴慢慢地不动了。
他唇角上扬。
在很迷幻的梦里,他见到了云青青。
甚至云青青身后,还有一棵挂满了果的柿子树。
柿子树旁有一座屋。
他想,这不是梦,他到家了……
倏然,天上一声鹰唳。
苍鹰冲着崔泽俯冲下来。
王秀泪干在脸上,横眉倒竖怒骂道:
“畜生!这时节来了,敢在爷爷头上号丧?!”
王秀头一拧,冲亲兵吼道:
“奶奶的,射它下来!”
王秀的亲兵当即将箭上弦,拉满弓。
苍鹰又啸一声,翅膀一收,直直地冲到了王秀的肩上。
苍鹰伸出利爪抓住王秀的肩甲。
鹰腿上绑的皮囊子在王秀肩上一撞。
王秀被鹰冲得一震。
震过之后,他忙抬手阻下亲兵的箭。
“等等!”
“这是——!”
王秀急忙解下那水囊。
水囊口系了个布条。
布条上草草写了两个字——青青。
王秀瞬间大喜,“是云医女。”
他忙把崔泽放平。
王秀拔开了水囊的塞,对准崔泽的嘴就往里灌。
部将们看得直发愣,“将军,你这……”
“云医女给的药是这么用的吗?”
王秀灌得崔泽满口,怕崔泽呛着,又把崔泽扶起来点。
“是吧……”
“要是别的喂法,云医女能不嘱咐?”
“你们别多想了,快来帮忙!”
众人立刻七手八脚地伸手上前。
手忙脚乱地给崔泽灌好药,弄上跟在大军后面的马车。
正正好,给崔泽赶车的是隐去自己姓名的龙虎军大将军崔鼎之。
……
天黑,更声响。
月升月移。
傅玉同靠在榻边,头往后一倒,险些砸在榻上。
肖七眼疾手快,扶住他。
“傅大人?傅大人?”
傅玉同在迷茫中转醒。
眼睛睁开半刻有余,神魂还没回来。
肖七在心中暗暗感叹:
那姓云的医女给的迷药好霸道。
短短时间发作,让人落进梦魇里,醒来又这般地费劲。
肖七磋磨片刻,抬起手反手给了傅玉同一巴掌。
“啪”的一声,耳光声响彻屋中。
傅玉同的脸渐渐肿高。
而他的眼神也终于清明。
人总算醒过来了。
他一醒,顾不上脸上的疼痛。
他一见肖七,忙抓住肖七的手。
“林泽,林泽向我索命来了……”
肖七扯开傅玉同的手,大声道:
“傅大人,这儿没有鬼。”
傅玉同被肖七吼得一愣。
他转头回看室内。
远远的桌上点了一盏灯。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肖七,另一个是他。
这时,傅玉同手上,脸上的疼都涌了上来。
痛得他惨叫。
“我的手,我的脸!”
肖七给傅玉同指了指地上沾血的铜烛台。
“傅大人,你梦魇魇住了。”
“拔掉烛台上插的蜡烛误伤了自己。”
肖七又将手虚晃一圈,指过傅玉同的脸。
“至于脸上,我看你实在醒不过来,打了你一巴掌。”
傅玉同捂着手上凝结着血痕的伤。
他心头火起,把帐全算到了崔泽头上。
“都是林泽那个混账!”
“死了还阴魂不散!”
傅玉同俊秀的一张脸一寸寸地变得狰狞。
“林泽,你活着时死在我手里。”
“你死了,我同样能让你魂飞魄散!”
“你对上我,永远是输家!”
天亮,天女庙,灵堂前。
傅玉同直接带内卫闯了进去。
他凶神恶煞地走到范涛和余子陵立的崔泽的牌位前。
范涛和余子陵今日都在。
两人联手拦在崔泽的牌位前。
“你想干什么?!”
傅玉同脸上肿着,眼中阴晴不定。
他瞪着,盯着崔泽的牌位。
盯到把眼里的血丝都勾了出来。
“你们为他招魂?”
他将衣袖一甩,“我偏要他魂飞魄散!”
他侧过头,扫向身边的内卫。
“把崔泽的牌位给我砸了!”
“我要他永生永世归不了乡!”
范涛和余子陵一听,心中都翻起了血怒。
哪怕两人被云青青打过招呼,知道崔泽眼下很可能平安。
但两人半点都咽不下这口气。
“傅玉同,你休想!”
傅玉同厉声道:“给我动手!”
“动手!”
几个内卫相互对望一眼,竟齐齐退却一步。
傅玉同听见脚步声,回身一看,不由惊住。
他咬着牙道:“我让你们动手。”
内卫们摇头。
“傅大人,死者为大。”
“这太没道理了。”
余子陵当场爆发出笑声,“哈哈,解气。”
“傅玉同,连你的手下都看不下去。”
不料傅玉同猩红着眼转回来。
“他们不动手,我亲自来!”
说罢,他便冲了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