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天赐微微皱起眉头,开口问道:“这个时候讨论这个,真的有必要吗?”
安庭深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少废话。”
“我的。”
话音刚落,紧接着传来椅子被踢倒在地的声响。
这兄弟俩有着十几年的情谊,除了他和周妙音结婚那次,安庭深还从未在姬天赐面前发过这么大的火。
他本就不是个容易动怒的男人。
安庭深幽深的眼眸冷冽得仿佛能让人的骨髓都冻住,嘲讽的语气极为浓重:“你看着我找了她这么久,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姬天赐同样皱起眉,语气加重了几分:“找到了又能如何?她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也没表现出丝毫兴趣,就算当时知道了她是谁,你就会喜欢她吗?”
回应他的是一阵低沉又冷漠的嘲笑:“你怎么就断定我不会喜欢?”
过了片刻,姬天赐看着安庭深罕见的冷漠神情和眉间的戾气,平静地问道:“是因为柳容辞,所以你才这么大的火气吗?”
几秒钟后,安庭深望着姬天赐斯文淡漠的脸,冷冷地笑了起来:“你以为当初那个人是周妙音,所以你不但说找不到,还把车都给毁了。”
安庭深刚回国的时候,直接打电话让姬天赐帮忙查找那辆车的线索,可姬天赐说找不到,他自己再去查也是毫无头绪。
那辆车就好像从来没在天水市出现过一样。
姬天赐喜欢安静,偏爱昏暗的光线,所以病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蓝色光和窗外飘雪反射进来的淡淡光芒。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寂静。
安庭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说道:“你是不是特别怕我会跟你抢她?”
……
容辞刚回到办公室,脱下外套,打开暖气,随手把手机放在书桌上,这时手机震动了起来。
她倒了一杯水,放下后坐回椅子上,接起电话说道:“妙音,什么事?”
“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已经回办公室了。”
“啊……”
周妙音轻轻感叹了一声,接着懒洋洋地说,“我就是来问问你,你和准前夫现在怎么样了。”
“准字可以去掉了。”
电话那头,周妙音沉默了几秒,随后笑着说:“真的离婚了吗?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呢。”
“跟我预想的也不太一样。”
“别太伤心啦,好男人还是有的,你可得擦亮眼睛好好找,千万别就这么心灰意冷了。”
容辞用另一只手拿起身边的笔,转着圈,问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特别的,就说我们家一一喜欢的男人,要么给她一百分,要么给她零分,让他好好想清楚,如果想不明白就别来打扰你的新生活。”
容辞安静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他今晚要来接我。”
周妙音“噢”了一声,特意拖长了音调,听起来也没有特别惊讶:“他这是想追你吧。”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就知道了?”
“这还算正常吧,虽然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离了婚,把自己和你都变成二婚,”周妙音依旧懒洋洋地说,“男人死缠烂打确实挺让人烦的,不过你可别太快答应他,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和邓如烟搅和在一起。”
容辞轻揉着额头,语气平淡地说道:“……他说来接我就算是死缠烂打?你觉得我会回头吗?”
周妙音反问:“如果他不这么坚持,又怎么能带你回去呢?要是换做我是男人,想追你肯定也会用这招。”
容辞轻咬着嘴唇,没有吭声回应。
“好啦,等折腾够了,要是喜欢就接受,不喜欢就别搭理,反正你也不亏欠他什么。你忙工作吧,我得去给我爸讲故事了。”
容辞皱着眉问:“周叔叔现在情况怎么样?”
周妙音的声音变得有些平静:“还是老样子,只是最近天气太冷,我没办法带他出去散步,他偶尔会念叨我哥。”
容辞微微一怔,低声说道:“没关系,冬天很快就会过去的。”
周妙音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其实我爸这样也挺好的,他不知道我看不见,也不清楚我哥现在的状况,能吃得好睡得香,不用为我们操心。”
挂断电话后,容辞独自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她刚刚说的最后一句话在容辞耳边不断回响:只希望这样的时间还能更久一点,再久一点。
心脏衰竭意味着,除非接受心脏移植手术,不然周叔叔的身体状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最令人绝望的是,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如此大型的手术。
……
傍晚时分,容辞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才惊觉窗外早已漆黑一片。
她揉了揉眉心,瞧了瞧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七点了。
容辞伸了个懒腰,突然感觉有些异样,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一个男人正站在那儿,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她完全不知道他在那儿站了多久。
容辞瞬间僵住,轻轻抿了抿嘴唇,这才想起他说过晚上会过来。
安庭深走进房间,语气十分自然地问道:“忙完了吗?”
他在楼下等了足足一个小时,起初还以为她是故意不理他,直到过了饭点,才决定上楼看看。
走到门口时,他看到她专注工作的样子——低头敲击键盘、托腮沉思、查阅资料、做笔记。
他很少看到女人如此认真工作的样子,或者说,他很少有耐心去关注女人工作。
容辞还没来得及开口,男人便走到她面前,直接合上了她的笔记本:“先去吃饭吧。”
她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又低下头重新打开笔记本,随意回应道:“我已经吃过东西了。”
安庭深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并没有拆穿她的谎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什么时候下班呢?”
她一边翻看着文件,一边随口答道:“不清楚,事情太多了。”
他轻声问道:“暂时不打算回家吗?”
“嗯。”
安庭深摆弄着手中的车钥匙,说道:“好吧。”
说完,他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容辞抬眼匆匆扫了一下他离去的背影,紧接着收回目光,神色平静地继续手头的工作。
约莫过了十分钟,容辞接到了爷爷打来的电话:“容辞啊,还没忙完吗?”
“快了,上午我陪妙音去了医院和民政局,所以下午事情比较繁杂,忙完就回家,爷爷您别操心。”
“吃饭了没?”
容辞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微笑,“我吃过了。”
“哪能呢,爷爷还不了解你?早点回来,我让刘叔炒几个你爱吃的菜。”
“我真的吃了。”
“好好好,你就别哄老头子了,别太累着自己,早点回家。”
“好嘞,爷爷,您也早点休息。”
又交谈了几句,容辞挂断了电话。
她刚打算起身倒杯水,然后收拾东西回家,门口却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男人出去时关上的门又被推开,他仍旧穿着那件修身的大衣,利落短发下的面庞英俊且儒雅,手里还拎着一些东西。
安庭深静静地走过去,合上她的电脑并移到一旁,把桌上的文件整齐地摞放在一边,接着简洁地说:“吃完再忙。”
他打开保温盒,一阵香气扑面而来,里面摆放着精致的饭菜,还有热气腾腾的汤,看着十分诱人。
容辞本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她抬头看向他,笑着问道:“安总,您事务繁忙,不应该忙得不可开交吗?”
男人没有回应她的问题,只是嘴角含着笑意,温和又宠溺地说:“吃吧,等你忙完我送你回去。”
鉴于中午的经历,容辞晚上自然不想再和他一同吃饭。
没关系,他对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甘愿一直等下去。
容辞低头瞧了瞧色香味俱全的保温盒,浅浅一笑,“我爷爷刚给我打电话,让我早点回家,他等着和我一起吃饭呢,所以我得回去了。”
安庭深看了她一会儿,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行,那你先收拾东西。”
于是,容辞看着男人从容优雅地开始重新打包保温盒,看样子是打算带走。
见她没有行动,安庭深抬头看向她,“怎么,你不是急着回家吗?”
容辞瞥他一眼,没有吭声,低头快速整理好桌上的文件,关闭笔记本电脑,随后把钱包、钥匙等物品放进包里,“你要送我回家,我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最近天气冷,打车的人多,而且外面有积雪,不太安全。”
理由一大堆,反正她是推脱不掉的。
容辞笑了笑,嘴角虽有弧度却不带温度,手里拿着手提包,踩着长靴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说:“那走吧,记得关灯。”
安庭深望着她的背影,沉默不语。
她走进电梯,他贴心地帮她关好灯和门,随后迈着修长的双腿跟了进去。
在这略显逼仄的封闭空间里,容辞微微低着头,神色平和而淡然,态度不冷不热,恰到好处。
到达楼下,她瞧见停在那儿的宾利慕尚时,不禁微微一怔。
那辆豪华轿车的车身,覆着一层厚度适中的积雪。
显而易见,他在楼下已经等候许久,也清楚她之前说的是假话。
安庭深伸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深邃的黑眸紧紧凝视着她的脸庞,声音低沉而温柔:“上车,好不好?”
容辞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弯腰坐进了车里。
她将头靠在后座上,侧脸转向窗外,静静看着大雪纷飞中不断变换的街景。
车内一片安静,气氛有些压抑。
“安庭深,”她突然开口说道,而他似乎一直都在留意她的一举一动,立刻回应道:“嗯?”
“我没那么多精力陪你玩这种感情游戏,”她的目光直直地望向热闹繁华的市中心,“你想做的事,我也无力阻拦。”
“这些话我只说这一次,你对我而言,已经是过去的人了。”
男人的瞳孔猛地一缩,握着方向盘的手也瞬间紧绷起来,过了片刻,他轻轻一笑,说道:“可是该怎么办呢?”
他那低沉沙哑的嗓音,仿佛能穿透一切,“我现在满心满眼就只想拥有你。”
车子行驶到十字路口,红灯亮起,宾利慕尚稳稳地停在皑皑白雪之中。
“容辞,”他粗糙的手轻轻抚上她娇嫩的脸颊,炽热却又压抑的目光紧紧停留在她的脸上,“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容辞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外,突然,一个瘦削的身影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那是一个仿若从漫画里走出来的漂亮少年,周身散发着娱乐圈里再俊美的男星都难以模仿的纯净气质。
她眼前陡然一亮,想都没想就伸手去解安全带。
还没等她来得及下车,就看见那少年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容辞心急如焚,慌乱地推开车门,下了车。
安庭深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下车,此刻正处于红灯,而他们还在马路中间,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原本英俊的脸庞紧绷起来,他看了一眼前方仅剩几秒的红灯倒计时,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推开车门追了出去。
车流已经开始缓缓移动,他看到一辆白色轿车直直地驶了过来,而女人似乎正在走神,又或是根本没注意到,竟然没有躲避。
尖锐刺耳的刹车声骤然响起。
安庭深的瞳孔急剧收缩,神经紧绷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都快要疯了。
紧急刹车后,白色轿车在险些擦过她身体的地方停了下来。
车主探出头,大声地责骂着。
女人显然也被吓得不轻,一边不停地道歉,一边迅速往旁边躲开。
穿过马路,她全然不顾自己穿着高跟鞋,眼睛紧紧地追随着那个身影。
所幸,背着包的少年虽然步子迈得大,但只是在步行。
容辞跑了大概两分钟,终于追上了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气喘吁吁地说道:“不好意思,请等等。”
少年转过头,眉头紧皱,警惕地打量着她。
“我是……啊。”
她的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那紧紧捏住她手腕的手指,仿佛要把她的骨头碾碎。
容辞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被迫转过身,直面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男人。
安庭深低头凝视着她,俊朗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双眼阴沉得吓人,那冰冷的神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狠狠撕碎。
很明显,他被彻底激怒了,而且这次的愤怒程度丝毫不亚于以往任何一次。
或许是他此刻的样子实在太过可怖,容辞心里竟涌起了一丝畏惧。
他没有吭声,锐利的目光如同一把冰冷的刀,冷漠地从她全身扫过,随后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强行拽着她往回走。
男人本就力气大,再加上此刻他毫无克制,容辞咬着嘴唇,被他一路拖着走,在力量上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忍不住喊道:“安庭深!”
他却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拖着她前行。
“安庭深,你快松手!”
路边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
当她第二次叫他放手时,他才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冷冷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他就这么看着她,可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男人嘴角勾起,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不是有话要说吗?还是说你就喜欢在这吹冷风?”
她皱着眉,试图掰开他的手,可使不上一点力气。
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个一脸茫然的少年已经走远,马上就要拐过路口,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不见了。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人……”
安庭深只是神色平静地笑着,“你要是想找到他,行,我明天就派人把他带到你面前。”
容辞抬起头看向他,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让他看起来愈发冷峻,难以靠近。她嘴唇微微动了动,“对不起……”
停顿了一会儿,她接着说道,“刚才我太着急了,忘了跟你说……”
“忘了?”
低沉的声音从男人喉咙里传出,“上午你还在我车上说,你珍惜自己的命,结果这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那压抑着的怒气仿佛随时都会爆发,“看到一个男人,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她低下头,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她一直在道歉。
可他看着她的脸,却觉得她的道歉反倒成了最具讽刺意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