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庸的三月地上还有一层积雪。
这里偏北,春天来得要更晚一些。
白芷在这里醒来已经三天了。
这三日拓跋烈不允许他出房门半步,且他一直在喝着拓跋烈送来的汤药。
拓跋烈说那是让他的身体在完成第一次锻体后能够加强经脉的汤药,这汤药不仅能够让他经脉更为坚韧,同时也能调养他的身体,因为拓跋烈需要他在半月内完成第二次锻体。
白芷虽然一开始保持着怀疑,但这三天下来,他的身体似乎因为那汤药真的在好转,他甚至觉得自己此刻的状态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好得多。
看来这些年,拓跋烈把那条赤练王蛇炼制得非常好。
虽然过程痛苦万分,但第一次锻体的效果十分显着。
这样也好,有了强健的体魄,后面他才有更好的精力去做那件事。
白芷推开窗户,冷风扑面,吹散了他单薄衣衫上本就微不可及的余温。
天上飘着碎雪,这或许将是紫庸今年春天的最后一场雪。
他将手伸出窗外,雪花落在掌心很快便融化成一颗小水滴。
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想起了当初和尹恬分开那日,那时似乎也下着这样的碎雪。
尹恬……
奇怪!白芷忽然扶着头皱起眉,心中在这一瞬间竟生出一抹莫名的恐慌感。
他为何……不记得尹恬的模样了?
他努力回想着曾经与尹恬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帧画面里,那个在他印象里永远都带着灿烂笑容的俊俏少年郎,如今竟然成了一张张模糊的面孔!
白芷骤然一惊,同时也终于反应过来,他正在逐渐遗忘尹恬的模样!
这怎么可能?!!
“不……”
白芷扶着头,身体贴着窗慢慢滑坐下来,他想要努力回忆,可他越努力回忆,他的头就越痛一分!
这不对!
他对尹恬的感情有多深他自己清楚,那是除了已逝的母亲外,他在这十九年地狱阴沟里唯一的暖阳。
他绝不会忘记他的模样。
他也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忘记他深爱的人。
有人算计他。
拓跋烈算计了他!
他忽然想起了这几日拓跋烈让人给他送来的汤药。
那汤药定然不全是让他强筋健体的,那里面有让他模糊记忆的东西!
是药?还是蛊?
白芷眸中骤然迸发出中一抹凌厉的杀气。
拓跋烈不信任他!他想抹除他与尹恬之间的记忆!
不,或许他是想抹除掉他所有的记忆,让他成为一个彻底的听话的傀儡!
该死!他到底还是小瞧了他多疑的心思,以至于让自己着了他的算计。
不能再想了!
白芷强忍着头痛深吸几口气,努力克制着自己回忆的冲动。
他发现了,他越想想起那些记忆与那张脸庞,他反而会忘得越快,头也会越痛,这样太容易暴露了。
“叩叩叩”
“白公子,我进来了?”
夏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很快房门被推开。
他端着放有清粥小菜和一盘酥饼的托盘走了进来,清亮的瞳孔一震,而后立刻返身关上房门。
不怪他大惊小怪,实在是白芷此刻的状态不宜被旁人看到。
此时的白芷瘫坐在地上,后背靠着窗边的墙面,一手支在额头,手肘撑在曲起的膝盖上,脸色苍白如纸,额上挂着豆大的汗珠。
他太清楚他此刻为何是这模样了。
夏清将托盘放到一旁的桌上,取过一旁架子上的披风快步向白芷走去。
披风将白芷轻微发颤的身体笼罩,夏清轻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深呼吸,冷静,此刻什么都不要想,你也不想暴露的,对吧?所以一定要冷……”
骤然被白芷劲受的手掐住脖颈,夏清呼吸一滞,话也被掐断了。
白芷比他想象的要冷静清醒得多,最起码在夏清进门之前就已经强行打断了回忆冷静了下来。
他将计就计,只为了引夏清自己送到他手中。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白芷眸中带着杀意,扣在夏清脖颈处的五指正在慢慢收紧。
“是,是绝情蛊……”夏清脸色因为窒息而涨红,他双手握住白芷的掐着他脖颈的手腕,气息艰难地说道,“你松手,我们……有话慢慢说。”
他本就没想要瞒着他,他这些天一直在找机会想要告诉他,但拓跋烈将他看的太紧了,他根本找不到机会。
绝情蛊?白芷知道这东西,能绝七情断六欲,还能将中蛊之人之前所有的记忆销毁,待那人记忆清空后将再也找不回来。
拓跋烈果然是想将他变成听话的傀儡!
白芷眸色骤然一冷,他得在所有记忆销毁前找到解蛊方法!
这夏清是和拓跋烈一伙,那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可瞧着夏清在他手中毫无反抗之力,他一时间又有些疑惑。
拓跋烈怎么会留一个不会武,体内又没有内力的异国人在身边呢?
夏清显而易见是拓跋烈炼制傀儡的失败品,拓跋烈对待失败品从来都是销毁,又怎么可能留在身边好好养着?
又或许是因为他们同有那代表耻辱的缚鬼锁,白芷的目光从他手腕上移开,同时松手将他推了出去。
“咳,咳咳咳……”骤然灌入的空气让夏清咳嗽起来,他单手握着脖颈,眼中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你,你先别着急,咳咳……”
“现在殿下看你看的紧,我也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同你说。”夏清看了眼门口位置,随后靠近白芷,在他冰冷的视线中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现在时机不对,我就长话短说。”
“殿下在汤药里做了手脚,他给你下了绝情蛊,想让你在半月后的战场上杀了尹二公子。”
白芷双眸骤然大睁,杀意与怒气让那双浅色的紫瞳染上了摄人的光泽。
“不过你别担心,我会帮你解蛊的。”
“你……”
白芷正要问什么,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夏清立刻扶着白芷坐到桌边。
拓跋烈推门进来,正瞧见夏清一脸笑意地瞧着白芷喝粥。
特别是在看到夏清将装有酥饼的瓷盘向白芷面前推了推,一脸期待地说着,“这是我亲自下厨做的酥饼,你尝尝,味道很不错的。”而白芷却一脸冷漠根本不搭理时。
拓跋烈原本还带着戏谑的脸上瞬间冷了下来。
“殿下!您也来啦!”夏清在看到拓跋烈时非常惊讶,同时起身过去端走了他手中的药碗拉着他一同坐到桌上。
“殿下快来尝尝,这是我今日做的酥饼,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夏清将那盘白芷不搭理的酥饼推到拓跋烈面前,笑得格外温柔。
他竟然将白芷都不要的东西转手给他?
拓跋烈脸色再度一冷。
阴鸷的目光从夏清身上划过,随后刀子似的落在白芷身上。
不识好歹!
“吃了饭就把药喝了。”
他没说谁喝,但他们都知道这药是给谁的。
夏清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心中却骤然紧张起来,白芷知道这药有问题了,他还会喝吗?
白芷目光在药碗上停顿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小勺小勺地喝着粥。
浓密的长睫遮挡住了眸中寒光,他淡淡应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