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过去——
方才下山找郎中的护卫回来,马的后面还跟着一顶软轿;
护卫跪地叩首:
“ 启禀少爷,二十公里外有一老大夫尚且营业,奴才说明此事后老大夫说可以等等 ”
“ 奴才已经叫他准备好药材了,还收拾出了一间屋子给这位姑娘 ”
“ 软轿租的是车行的,用完了直接归还即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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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安吾蹙眉点点头:
“ 那就别愣着了,你带上十个护卫和这几个婆子,带着姑娘赶紧下山医治,我先回京同父亲复命 ”
“ 务必要用最好的药给姑娘治伤,等人醒了不必言明身份,直接回京即可 ”
随后一边掏钱袋子,一边忍不住叮嘱道:
“ 姑娘是女儿家,你们这些护卫不得近身坏人明节 ”
侍卫齐齐拱手:
“ 奴才领命!少爷先行就是了 ”
随即邱安吾大步走向自己的马,翻身上马后瞧着他们将蓝韵辰抬到轿子上;
随后一扬马鞭,带着护卫们踏上回京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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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至子时——
今日夜空被乌云笼罩,想来明日是个大雨天;
李凌烟(丽贵妃)所居的阳春居仍是灯火通明;
只见主院大门紧闭,门口站着一堆丫头婆子唉声叹气:
“ 诶 ~ ~ ~ 这都子时了,贵妃娘娘还盯着怀王殿下的功课呢 ”
“ 您说咱们也劝过多次了,殿下才十岁,娘娘逼的这么紧做什么?”
“ 你们是不是蠢呐!这是皇家,你当你们乡下孩子呢?眼下储位高悬,不赶紧用功等什么时候用功?”
“ 咱们怀王殿下是最小的皇子,深得陛下宠爱,又是娘娘所出,自然贵不可言 ”
“ 说到底还是咱们娘娘有福气,一举得男呀!”
“ 唉 ~ 我私下里说句不该说的,咱们殿下就不是读书的料子,这日日习到丑时不也这个德行?”
“ 胡说什么!还不快闭嘴,你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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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正嘀咕着,主殿门开了;
管事方嬷嬷一脸严肃走出来,打量着众人冷声呵斥:
“ 没活儿了是吗?都在这嘀咕什么!我在屋里都听见了!”
“ 一群懒骨头就知道说闲话!吵到怀王殿下可担待的起!”
一众人纷纷福身行礼开口道:
“ 方嬷嬷恕罪!奴婢们这就去干活!”
随后作鸟兽散,忙各自差事去了。
方嬷嬷冷眼看了半晌,方转头回了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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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居主殿灯火通明,满室金玉器物分外晃眼;
李凌烟身居贵妃之位十年,她的寝殿自是奢华非常;
方嬷嬷掀起鎏金水晶南珠云母贝珠帘,走向屋内;
只见母子二人正坐在 ——— 青漆金丝楠木描山水图彭牙团刻炕桌前;
李凌烟神色疲惫,姣好的面容上带着怒容,丝毫未曾理会有人进来;
指着桌上儿子写的功课怒声开口:
“ 没用的东西!本宫教了你数次还是学不会!”
“ 平日里太师授课,你都在学些什么东西!这样的功课交上去,岂非被你那些皇侄笑话!”
“ 纵行山河间,但见钓鱼翁?这是你一个皇子写出来的东西?”
“ 再看看这句,街上行人三两聚,闲话家中新鲜事?不雅不正,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话落直接撕了商蜀刚写好的诗词文章,怒极指着他开口道:
“ 你是皇子!是咱们李家的希望!本宫到底什么时候能指望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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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坐着的商蜀眼圈红红,殷红的樱唇微微颤抖;
强忍着眼泪颤声开口道:
“ 母妃说的是,都是儿子没用 ”
音调软软糯糯,听着像是五六岁的小姑娘般惹人怜爱;
李凌烟怒极:
“ 给本宫重写!写不完就别睡了!明日直接去尚书房听训斥就是了!”
商蜀一双大眼睛里,有两包热泪在打转,但屈于母妃威仪,只得怯懦的继续写。
李凌烟想起什么又开口道:
“ 本宫不是同你说过,说话要阳刚!你是皇子!把眼泪收回去!”
方嬷嬷忙上前劝慰道:
“ 贵妃娘娘!殿下年岁尚小,您耐心引导就是了!”
“ 奴婢方才听着殿下写的不错啊?您怎么就给撕了?还动了这么大的气 ”
“ 殿下卯时就得去尚书房,不若在誊写一份刚才的,叫殿下赶紧睡吧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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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凌烟美眸一横:
“ 睡什么睡!写的那是什么东西你也能说出好来?他是我李凌烟的儿子!贵妃的儿子!”
“ 这样的文章传出去本宫的脸往哪儿放?岂非叫人笑掉大牙?”
“ 嬷嬷还说他年纪小?青鸾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在边关跟哥哥保家卫国了!”
大丫鬟文箩陪笑开口道:
“ 哎呦娘娘啊 ~ 这人跟人怎么能一样呢?男子发力就是晚些 ”
“ 再说了,世上能出几个青鸾姑娘这样的人呐?您放宽心 ~ ~ 殿下总会有成才之日的 ”
李凌烟嗤笑:
“ 本宫真是不知造了什么孽,有这样的儿子!”
“ 皇子皇孙里头,就他的功课最差!齐瑞好的时候没少因着他挖苦本宫!”
是了,商君盛已经把齐瑞做的事情昭告六宫了;
顾着齐书恒的面子,未曾向外界言明。
方嬷嬷接话道:
“ 哎呀娘娘 ~ 您风华正茂就坐上贵妃之位跟她平起平坐,自是满肚子酸话了 ”
“ 她说什么话您也不必放在心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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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凌烟叹口气,转过头看着商蜀凉凉开口道:
“ 你一定要争气坐上那个位子,才能保住李家荣华!”
“ 今日本宫说的话,你给我好好记着!要做大昭最出色的皇子!”
商蜀再也忍不住,泪珠在眼圈打转,哽咽开口道:
“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皇子!也不是你的儿子!为什么不能让我好好长大呢?”
“ 我到底是什么东西,母妃你还不 ······· ”
“ 啪!” 的一声,商蜀左脸颊挨了一巴掌;
李凌烟怒吼道:
“ 放肆!你是本宫的儿子!大昭的皇子!”
商蜀捂着左颊,满脸的泪水豁然起身开始脱衣服;
方嬷嬷瞧出不对劲,连忙上前去制止:
“ 殿下!娘娘说的是,您是皇子!男女有别怎能大庭广众脱衣裳!”
商蜀挣脱不及被拉住,一边对着方嬷嬷拳打脚踢;
一边悲戚哭嚎:
“ 我是公主!!!!!!我是大 ········ ”
话还没说完,文箩忙上前来,跟方嬷嬷一起制住商蜀,顺道堵了嘴;
随后连忙对着方嬷嬷使眼色,陪笑开口道:
“ 娘娘,奴婢先叫方嬷嬷带殿下下去,明日给殿下告假 ······ 啊!殿下! ”
话还没说完,虎口处传来剧痛,原是商蜀咬了她;
忙将手收回来,慌张开口道:
“ 殿下!您别惹娘娘生气了,先回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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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蜀满眼绝望看着李凌烟,脸上都是泪水:
“ 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我是你女儿!”
“ 从小到大你就是逼着我读书!商衍倒台了之后我连个安稳觉都没睡过!”
“ 我没有坐上帝位的能耐!父皇绝不会传位于我 ”
“ 倘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咱们李家都要为母妃一己私欲陪葬!”
“ 青鸾表姐也是女子,你为何一定要我做皇子!为什么!”
文箩厉声开口:
“ 嬷嬷带殿下下去歇着!”
方嬷嬷眼疾手快,忙夹着商蜀自后门回他的寝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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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凌烟呆在原地,盯着方才自己撕碎的纸团久久不言;
文箩小声劝慰:
“ 娘娘 ~ ~ 殿下就是一时生气 ······ 也是进来歇息不好的缘故,您别往心里去啊 ”
李凌烟呆呆的看着文箩,茫然开口道:
“ 文箩 ~ ~ 本宫是不是错了 ~ ~ ”
文箩愣了半晌,叹气接话道:
“ 娘娘也是为了李家考虑,何错之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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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凌烟转回视线,喃喃自语道;
“ 本宫三岁时父母就亡故了,哥哥又当爹又当娘拉扯着本宫到八岁 ”
“ 哥哥想让本宫过上好日子,把本宫放在友人家中,毅然决然投军去了 ”
“ 后来得胜归来,做了个正五品的将军,有了漂亮的宅子,还娶了贤惠的嫂嫂 ”
“ 本宫及笄那年就入了宫,想为哥哥谋大好前程,哥哥嫂嫂因为这事还同本宫生了大气 ”
“ 嫂嫂娘家显赫,同哥哥恩爱非常,有了青鸾青明后升了官,就去镇守西南了 ”
“ 夫妻俩聚少离多,再没传承香火的可能了 ······ ”
“ 李家之所以能从白丁做到现在的位置,就是因为哥哥没有儿子,又是个能干的 ”
“ 可本宫不能让哥哥的努力白费!没有儿子就由本宫来生”
“ 可惜老天不公啊 ······· 满腹算计得来的孩子是个女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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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箩瞧着主子难受,心里也不好受:
“ 娘娘 ~ ~ 您的心思奴婢都明白 ~ ~ 开弓没有回头箭,殿下已经是皇子了,此事再无转圜 ”
“ 唯有力争上游,才能将此事永久的瞒下去 ”
李凌烟茫然抬头:
“ 可本宫 ······ 对不起琉韵 ······ ”
琉韵就是李凌烟给商蜀取得女子名字;
原本,她该是商琉韵,因着一念之差,做了陛下幺子商蜀;
文箩眼眶微红:
“ 娘娘您自己不也是吗 ······ 您有自个儿心爱之人,连少女心意都说不得 ”
“ 十六就进了这宫墙,阳春居看似金碧辉煌,却困住了您的大好年华 ”
“ 说句犯上的话 ······ 陛下的年纪,比您的父亲还要大些 ······ ”
“ 这皇宫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哪有嫁一如意郎君自在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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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心上人的容颜,李凌烟满目柔情:
“ 江澄灼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本宫那时不过是个小官幼妹,怎敢与其相交?”
“ 秦宛莲是个好女人,他二人夫妻和美,本宫瞧着也欢喜 ······ ”
随后笑着看向文箩:
“ 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得到他,看到他官途亨通青云直上,夫妻恩爱儿女双全,才是本宫心之所向 ”
“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本宫现在得到的一切就是最好的 ”
文箩破涕为笑,叹口气开口道:
“ 娘娘不愧是李家的姑娘,天下间再没您这样清醒的女子了 ”
李凌烟轻笑:
“ 本宫愿牺牲自己,换李家富贵无极 ”
随后顿了顿,美眸带着些愧疚:
“ 你去跟琉韵说说吧 ~ 就说本宫错了 ······ 以后不会这般待她了 ”
文箩点点头,轻声开口道:
“ 诶 ~ ~ 奴婢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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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到丑时——
远离京城百公里外,伫立着一座二层小楼;
外头上万名将士身,身着南疆服饰,神情肃穆站在院墙外守着;
小楼灯火通明,在这座槐树林里分外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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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内——
公羽玫烟静静躺在地上,脖颈处带着缝合线,伤口早已风干结痂;
因着她是被一剑割喉,委实有些狰狞;
由于死去多时,面色僵灰可怖;
身上不着寸缕,盖着一件画有诡异图幅的白布;
周围摆放着一圈圈毒物,正听话的待在自己的位子上修葺;
毒物外圈站着一男子,身着南疆王爷服饰;
面容同公羽玫烟五分相似,却生的更为精致;
身高八尺,气质卓然,赫然就是公羽冥幽,
此刻俊眉紧蹙,带着担忧一瞬不瞬盯着妹妹。
“ 吱呀 ~ ” 开门声传来;
只见一黑衣蒙面,露出一双狭长美目的女子走出;
女子手中端着一盆黑乎乎的液体,瞧着分外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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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女子出来,公羽冥幽忙拱手行礼:
“ 叩见我主!”
女子站在原地打量公羽冥幽半晌,淡声开口道:
“ 你们让本座很失望 ~ ”
声音格外悦耳,却又带着不可忽视的威严;
公羽冥幽心下一紧,忙跪地叩首道:
“ 我主恕罪!都是属下们无能没办好差事,还要难为我主出手 ”
“ 好在不是全然皆输,大哥已经在回南疆的路上了 ”
女子一边走,一边淡声开口道:
“ 他二人来中原许久,仍旧毫无进展 ~ 叫你们找的人也没有下落 ”
“ 念在你们兄妹跟随本座多年,下不为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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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羽冥幽陪笑开口道:
“ 是!都是我主仁慈,大哥的暗桩在大昭多年,您要找的那人从未出现 ”
“ 南疆的圣子圣女也杳无音讯,属下怀疑他们不在大昭 ”
女子走到公羽玫烟跟前站定,瞧着她眼神嘲讽;
随后蹲下身子,掀开覆盖白布,只见公羽玫烟身上满是朱砂绘制的神秘图幅;
随即从袖中掏出一截狼尾,粘着墨汁涂在那些图幅之上。
公羽冥幽忙背过身去。
女子一边涂一边淡声开口:
“ 你们去哪找本座不管,还有三个月期限,倘若找不到,你知道后果 ”
公羽冥幽忙跪地叩首:
“ 属下明白!绝不会叫我主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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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复又开口道:
“ 逢春咒术虽可死而复生,但其副作用也不小 ”
随后指着公羽玫烟颈间伤口,淡声开口道:
“ 被施咒者死时所受伤痛,会常伴每个日夜 ”
“ 此术违背天道,成功后被施咒者口不能言,耳不能听,鼻不能闻 ”
“ 唯有一双眼睛可以视物,与其说是复生,不如说是有记忆的行尸走肉 ”
“ 用中原话说,便是没有了灵魂不入轮回,复活后的躯壳没了就再无来生了 ”
“ 还得着人看着她,避免受不了寻死 ”
随即抬头看向公羽冥幽:
“ 没日没夜痛苦折磨,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你可确定还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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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羽冥幽浑身一震,袖中的拳头死死攥着;
半晌后咬咬牙叩首行礼:
“ 能看就足够了!属下定会找到杀了妹妹的人,在妹妹面前亲手杀了他报仇 ”
女子听着此话也没再劝,在她身上涂好了药水后;
又转头看向公羽冥幽:
“ 以血亲之血施展咒术,在黄泉路上叫停亡魂,配以万种蛊物灭其魂魄,如此方得以重生 ”
公羽冥幽起身,一步步走向妹妹;
随即走进蛊物围绕内圈,接过女子手中古老匕首,没有丝毫犹豫割开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