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了一楼自己的办公室。
手机在公文包里震动起来,是吴新田的专线。“赵主任,今天唱好了这出戏?”
“唱好了,人带回来了。”
吴新田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来,“江镇长怎么样了?”
“已经转到县医院特护病房。”赵珊望着雨幕中模糊的城市轮廓,“他已经被紧急转往县医院的特护病房。”
“具体情况我暂时还不清楚,但我会立刻赶过去了解。”
她突然想起江昭阳被抬上救护车前那个冰冷的笑容——这位已濒临于昏迷的他,当时用口型对她说了句“谢谢”。
这小子,受了这么大的罪,还穷幽默?感谢个啥?
且说,救护车一路风驰电掣向着医院疾驰而去。
江昭阳严重脱水,人已陷入了昏迷。
消毒水的气味刺入鼻腔时,江昭阳的眼皮颤动了两下。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裹着雨声从窗外透进来。
左手背传来冰凉的触感,输液管里的液体正顺着静脉流向心脏。
当他缓缓睁开眼睛,视线逐渐清晰时。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四周洁白的墙壁、消毒水的味道、以及那不时闪烁的监护仪屏幕。
这一切都让他意识到自己正置身于医院之中。
他试图坐起身,却感到一阵眩晕和无力。“我,我……我怎么到了这里?”
话语中带着一丝困惑与不安,声音虽弱,却清晰地回荡在空荡荡的病房里。
“醒了?”漂亮女医生的白大褂在视野里晕开一团光斑,“别乱动,你现在的血管像干涸的河床。”
江昭阳的视线终于聚焦在那张鹅蛋脸上。
柳叶眉,杏仁眼,右眼尾有颗泪痣。
“安医生,是你?”
安语笑盈盈道:“是的。”
“我在我爸曾经住过的病房?”
“是的。”
“怎么是这样的?为什么把我安排在这里?”他盯着床头柜上的茉莉花道。
按说,以他的地位是住不了这样的病房的。
“这得问赵院长呀,这是他安排的。”
“赵院长也知道了?”
“是啊,他看到你情况好转,才放心走了的呢。”
“你还要怎么样?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难道你要进重症监护室吗?”
“安……安医生?”他嘶哑的嗓音像砂纸摩擦,“你不是重症监护室主任吗?”
“我是的,但是我不希望你进重症监护室,只是你差一点儿就要进去了。”
“有这么严重吗?”
“我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体还算硬朗,怎么会突然之间抵抗力变得这么差?”江昭阳摇摇头。
安语将听诊器焐热才贴上他胸口。
她的手指在触诊时微微发颤,“脑水肿、低血容量性休克、电解质紊乱,再晚半小时送医就要插管了。”
“这是因为你是从50度的房间里被抬出来的,已严重脱水。”
说到这里,安语心有余悸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人的身体,足足有百分之七十是由水分构成的,这不仅仅是数字,更是生命的源泉啊。”
“你知道严重脱水是什么形态吗?”
“不知道!”
“你或许没有直观的感受。那你有没有在纪录片或者展览中看过沙漠里的干尸?”
“那些干瘪、扭曲的身体,就是被炎热的天气无情烘烤出来的结果。”
“沙漠,那是一个极度干燥、阳光如火焰般炙烤的地方,温度常常超过50度,甚至更高。”
“想象一下,如果人身处那样的环境中,没有足够的水分补充,他的体内的水分就会像沙漠中的晨露一样,迅速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水分的流失,人的皮肤会变得松弛,失去弹性;肌肉开始萎缩,变得僵硬。”
“就连骨骼,也会因为失去了水分的支撑而变得脆弱。”
“最终,当人体内的水分几乎完全散失时,人的身体会像一具风干的木乃伊一样,皮肤紧贴着骨架,肌肉和皮肤组织逐渐收缩、硬化,形成了我们所说的干尸。”
“失水的后果,就是这样的可怕。”
“沙漠干尸的形成需要特定条件。”安语突然扯开他的袖口,“相对湿度低于10%,风速大于9米\/秒,而你……”
她的指甲划过他龟裂的嘴唇,“在密闭空间,表皮细胞在高温高湿中持续渗透性失水。”
“就像用文火慢炖的蹄髈,外表看似平静,内里却早已被热浪侵蚀得千疮百孔。”
“但真正的转折点,是在你被直接从那个蒸笼般的空间转移到了冰冷的窖藏之中。”
“那一刻,你的身体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极端温差挑战。”
安语从托盘里拈起一支玻璃药瓶,淡蓝色液体在灯光下泛起涟漪。
“极端的温差,会让血管经历三次生死劫——先是毛细血管爆裂,”她的指尖点在他鼻翼两侧的出血点上,“接着是血浆晶体渗透压失衡。”
随后,她的手指缓缓滑向了他颈动脉处。
那里,一根血管因内部压力而异常鼓胀,仿佛随时可能爆裂。“紧接着,是血浆晶体渗透压的失衡。”
“血浆中的水分和溶质比例发生了剧变,导致细胞内外环境严重失衡,进一步加剧了身体的损伤。”
“而最致命的,是脑脊液所引发的神经性休克。”
“不仅会造成物理性的损伤,更会干扰神经信号的传递,导致大脑功能严重受损,直至完全丧失意识。”
“人体的器官和组织如何能承受得如此剧烈的变化?”
“除此之外,这种极端的状态还会导致一系列危及生命的并发症。”
“还会导致人急性肾衰竭、低血容量性休克、酸中毒、电解质平衡紊乱、脑水肿等疾病。”
“更为严重的是,脑水肿的发生,颅内压急剧升高,压迫神经中枢。”
“意识模糊、昏迷乃至永久性神经损伤接踵而至。”
“这种折磨与酷刑无异。”
“它对人体的伤害,远远超出了肉体的拷打所能造成的痛苦。”
“拷打留下的只是表面的伤痕,能够愈合。”
“而这是从身体内部开始的腐蚀,悄无声息,却致命无比。”
“时间一长,那就不可逆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