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两口水,赵延年说明来意。
他今天来看张威,除了看看他的伤恢复得怎么样,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张威。
李椒接受了他的建议,要挑选精锐,组建突击骑兵。
张威擅使长矛,正是突击骑兵的合适人选。以他的武艺,至少是指挥百骑的屯长,如果表现好,一举成为曲军侯、部司马也不是不可能。
李椒邀张威来代郡,就允了他关都尉的品级,只是张威伤还没好,才没有到任。
现在转为突击骑兵,也不难。
他来找张威,就是希望张威早做准备,到时候考核的时候表现好一些。
张威的确也更喜欢这个新职务,信心满满。
赵延年告诉张威。
你这两天可以尝试着练矛,但是不要快,要慢。
不仅是因为伤还没好,不能过于劳累,还因为练得慢才能体验细微之处,技术才能有所提升。
练法和用法不同,是后世的传统武术中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在这个时代却还没几个人意识到。
赵延年以筷代矛,仔细讲解了他的矛法。
张威用矛多年,自然一听就懂,明白了赵延年的高明之处。
原来看起来没什么区别的刺击,其中竟有这么多诀窍。
如果没人指点,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些。
武艺和经义一样,真正的要诀都是家族内部传承,外人很难学到。
“贤弟,我真是……”张威感慨万千,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清楚,有了赵延年的指点,他的矛法将再上一个台阶,从勇士迈入高手的境界。
李氏坐在一旁。她虽然不懂武艺,却知道赵延年传授给张威的矛法很珍贵,同样感激莫名。
如果不是赵延年,张威也许早就死在草原上了。
如今张威不仅升了官,而且和陇右李氏搭上了关系,前途一片光明。
“我只能领你进门,剩下的看你自己修行。不要求快,要求精,精细入微才是道。”赵延年嘿嘿一笑,示意张威不必太在意。
生死之交,理当如此。
——
赵延年在张威家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便匆匆告辞了。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送走赵延年,张威回到堂上,沉吟不语。
李氏收拾好了餐具,也回到堂上,与张威面对面。“夫君,大丈夫处世,当知恩图报。”
张威叹了一口气。“我岂是知恩不报之人,只是我实在想不出来怎么报答他。他于我不仅有救命之恩,分财之义,如今又有传艺之德。我要怎么报答他?”
李氏想了想。“要不……”她转头看向内室。
张威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苦笑道:“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女儿配不上他。”
“如果不是嫁给他为妻,而是做侍妾呢?”
张威一愣,随即说道:“这怎么行,我女儿……”他一时语塞,神情有些纠结,半晌才道:“就算我舍得,只怕他也不肯。你不知道,他对女色毫无兴趣。认识他这么久,也没见他多看哪个女子一眼。”
李氏也有些惊讶,但她相信张威的判断,便也没多说什么。
夫妻二人犯了愁,受人大恩,却无以为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张威突然灵机一动。“我记得他有个匈奴弟弟,好像和女儿差不多大,你看……”
“匈奴人?不太好吧。”
“你不懂,那孩子虽然是匈奴人,如今却到了长安,而且他随赵君学艺,将来必是勇士,前途不可限量。他的父亲仆朋眼下在建章营做司马,虽然比我们好一些,却也不算高攀。”
李氏心动了。
虽然她不太愿意将女儿嫁给匈奴人,可是这个匈奴人与众不同,也不是不可能考虑。
而且正因为他是匈奴人,能娶一个汉家女子,想来也会很感恩。
“我的女儿商量商量,听听她的心思。女儿大了,不是小孩了。”
“那你去说。”张威笑道:“能不能成,还要看赵君肯不肯呢。”
——
赵延年回到太守府,来到西院。
李陵正坐在堂上抄写《老子》,一笔一画,一丝不苟。
不得不说,家族的力量是强大的。陇右李氏虽然是将门,并不以学问传家,但基本功很扎实。李陵才七八岁,已经写得一手好字,《老子》五千言里绝大部分的字都认得,个别难字也请教了灌屏,明白了意思。
相比之下,赵延年认不全,更背不出。
仅文字水平而言,他还不如李陵。
“赵君。”李陵放下笔,将刚刚写好的木牍双手递了过来。“这是我今天的日课。”
赵延年接过来,看了两眼,赞道:“书法又进步了,气度也沉稳了一些。”
李陵抿着嘴。“赵君谬赞,小子惭愧。”
“来吧,我教你两手保命的绝招。”赵延年招招手,将李陵带到堂上。
李陵一跃而起,险些不穿鞋就下堂。
赵延年出发之前答应过的,他一直等着,只是不好主动开口。现在赵延年终于要兑现诺言了,他开心得要起飞。
赵延年摆好架势,教了李陵两招。
一招腿法,是戳脚中的迎面踢,踢击对手的胫骨,隐蔽而杀伤力大。
一招拳法,是很多拳法中都有的迎面三打。拳或掌从中路钻进去,向上击打面门、下巴、咽喉,向下扣眼、扣嘴,顺势以肘击胸。练熟了,杀伤力也不小。
不是什么新奇的招术,但是非常实用。既可以配合兵器使用,也可以徒手用。
考虑到李陵将来是武将,而且李氏家风好近战,这两招用得上。
很多人都知道李广擅长射箭,却不知道李广有这个特点。实际上,这是很多武人的共同特点,嗜血好杀,越是危险,他们越是兴奋,所以就算有远距离狙击的能力,也经常有近战的举动,人为增加危险性。
越是高手,越是如此。
李广本人就是典型。
即使是在战场上,他经常会让敌人突进到数十步以内,以求百发百中,受伤也在所不惜。
玩的就是惊喜,就是心跳。
赵延年将这两招教给李陵,将来近身肉搏的时候,多少能帮他一些,多杀几个敌人。
赵延年讲得仔细,李陵听得认真,很快就明白了其中诀窍,自己到一旁练去了。
赵延年看在眼里,再次心动。
这小子真是聪明,悟性极高,学什么都快。
唯一遗憾的就是性子急了点。
——
八月初,朝廷的诏书送到代郡。
来传诏的是太中大夫张骞,与他一起来的还有赵安稽。
赵延年收到消息,与灌屏一起,赶到城外迎接。
一见面,张骞就笑了。“赵君,你现在是大汉名士,上达天听了。”
赵延年有点不好意思。“运气,运气,不值一提。朝廷怎么说,有赏钱么?”
张骞忍俊不禁,然后摇了摇头。“有赏,但不是钱。你们出塞是为了打探消息,不是捕俘。你是李氏的客,夏万年是代郡的细作,都不是斩首获功的将士,所以天子虽然欣赏你的勇武,却不能破例。”
赵延年的嘴角抽搐了两下,想骂人。
你妈的,穷就是穷,说什么不能破例。
你破的例还少了?
既然你不给,那我就只能找李椒要了。我不管他难不难,反正我的钱不能少。
“天子本想召你入朝为郎,可代郡正是用人之际,留你在这里可能更好,因此特意授你鹰击校尉的官职,协助李府君作战。”
“鹰击校尉?”赵延年有些疑惑。“这是什么等级的官职?”
“六百石,相当于万户县令。有了这个官职,战时你可以挑选精锐,独领一部,或为大军前锋。”
张骞压低了声音,凑到赵延年耳边,笑道:“这可是天子特意为你设立的,让你多斩首,多领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