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自己的私心藏在圣人言论之下,才是真正的辱没了圣人之言。”
人群中有人喃喃复述,声音里带着彷徨。
年轻学子们面面相觑,往日高谈阔论时引经据典的底气,此刻在黛玉的质问下摇摇欲坠。
他们不自觉开始审视内心——如此阻碍林四娘封官,究竟是因为恐惧,还是出于私心?
若都不是,又为何要这般对待为天朝立下汗马功劳的女子?
眼见多数儒生被黛玉问得哑口无言,翰林大学士家的学子突然将目光转向立于黛玉身后的苏昀之和林景晏,厉声质问。
“瑶光郡主这般说,苏公子林公子身为读书人,也是这般想的?你我寒窗苦读数十载,当真能接受与区区女子同朝为官?你们如今站在她那边,还配称一句君子?”
这番话让场上其余书生纷纷将目光投向苏昀之和林景晏。
林景晏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并未直接回应,而是行了个学士礼问道。
“君子?既说君子,诸君,《周易》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不知诸位觉得是何解?”
《周易》本是在场学子熟读之书,听到此问,众人先是一愣。
一名学子上前还了一礼道。
“君子应如天道般自强不息,似大地般以深厚德行包容万物。林公子,我所言可对?”
林景晏淡笑颔首。
“公子说得极对。可诸位今日之举,当真配得上‘厚德载物’么?若我们连女子凭本事挣来的官职都容不得,又何谈君子之德?”
回话的学子闻言一怔,下意识望向黛玉身后的女将们,刚刚她们已经悄然到了。
如今正立在黛玉和林景晏他们的身后,满目怒火的看着他们。
就是这些女子在安东卫一战中生擒东陵王。
她们看起来并不威猛,甚至带了几分柔弱。
能做到这样的事儿,怕是拼了命吧。
他们错了!
“
林公子说得对!这是她们拿命换来的功名。若连这都不能包容,我们怎配称君子,怎担得起‘厚德载物’四字?
那人沉默良久,缓缓低头,退出了人群。
林景晏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继续发问。
“君子不成人于利,不迫人于险苦,人所不好,不近人所不便。不知哪位能为我解释此言?”
学子们面面相觑,许久,才有一人站出。
“君子不利用他人谋取私利,不将人逼入险境。他人不喜之事不强求,他人不便之处不逼迫。林公子,我说得可对?”
林景晏微笑拱手。
“兄台所言极是。这亦是圣人教诲。”
“那诸君,你们如今所作所为,是否将青州女将逼入困境?这些,可是她们不愿承受之事?既然崇尚君子之风,便更应自省。”
低头沉思者更多。
最后,林景晏看向翰林大学士家的长子。
“这位公子,《尚书·君陈》中‘有容德乃大’作何解?”
翰林大学士家的长子闻言后退两步,神色动摇。
他们对这些立功女子百般相逼,德行何在?
难道正如瑶光郡主所说,他们不过是害怕寒窗苦读的功名,被自己轻视的女子夺去?
这般行径,真的符合圣人之道,还是在用圣人之言掩盖私心?
林黛玉与林景晏的话如寒潭投石,在宫门前激起层层涟漪。
言毕,二人不再多言,径直往宫门走去。
原本聚集的学士们不自觉让出一条路,目送林景晏、林黛玉、苏昀之带着林四娘及女将入宫。
临进门前,苏韵之忽转身,对愣在原地的学士们说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世上本无绝对的该与不该。”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
宫门前陷入死寂,良久,才传来压抑的叹息声。
年轻书生们相视苦笑——他们的言论,哪有半分君子之风?
那些女子的功名,本就是她们应得的。
这场辩论让众人心绪翻涌,他们需要审视的,实在太多太多。
人群渐渐散去,有官员之子望着众人背影,喃喃道:“父亲常说治学当如江河汇海……”
他忽然对着他们的背影拱手高声。
“林兄、苏兄、瑶光郡主,我悟了!是我们狭隘了!身为君子,熟读圣贤书,却容不下女子,这算什么君子之道!多谢三位指点!”
言罢,大步离去。随着他的离开,更多人跟在其后,悄然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