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二年一月戊午日,卯时三刻,宫中忽有异象。
是日天未明,东南方忽现赤光,其色如丹砂,状若凤凰展翅,直冲霄汉,经时不散。俄而宫内香气氤氲,非兰非麝,芬芳盈室,众人皆闻之惊异。
少顷,秦王嫡长子诞于内室,其婴啼声宛如凤啼,闻之舒爽。陛下大喜,赐名“承乾”。
——
“观音婢,不过是寻常家宴,你也不是一定要来。”
李世民小心翼翼的扶着挺着大肚子的妻子长孙无垢走在宫道上,忍不住劝说。
长孙无垢轻睨了他一眼,“殿下,放宽心,那么多仆从跟着,不会有事的。”
见他望着她的肚子,已经愁眉不展的模样,长孙无垢拉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放心吧,孩子很听话,都八个多月了,很快就会出来和耶耶见面的。”
李世民小心的摸了摸,眉头舒展了不少,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和观音婢的孩子,他自然是在意的。
瞧他面容舒展了,长孙无垢才握住他的手,温柔的劝道:“到底是父皇下令了,二郎你就是心里不爽快,也先忍忍。”
李世民回握住妻子的手,点了点头:“放心吧,观音婢,只要他们不来招惹我,我是不会动手的。”
长孙无垢轻轻瞪了他一眼,没忍住笑了,“宫宴上动手像什么样子,二郎尽说胡话骗我。”
“好好好,不动手不动手。”
李世民看着她笑得身子微微后仰的模样都忍不住胆战心惊,连忙扶住她的腰,心中埋怨父皇这个时候办什么宴会,真是一点眼力见也没有。
对于宴会的目的其实李世民也心知肚明。
唐朝的建立他可以说是功劳巨大,当初打仗的时候,阿耶许诺过他未来,可真的新朝成立了,他只是被封为秦王,太子还是他大哥李建成。
这时,他不满意,他大哥也不满意。
他觉得以他的功绩当太子不为过,而李建成则是觉得他这个秦王威胁太大,双方关系闹得比较僵。
偏偏阿耶也喜欢和稀泥,明知道他们不和,却偏偏时不时要搞个宫宴,好像饭吃多了,他们就会和好一样。
本来李世民就烦,观音婢月份又大了,还要跟着奔波,他就更不高兴了。
他想好了,不动手归不动手,但要是李建成一帮人敢来挑衅,他肯定一个个全给灌醉,让他们丑态百出!
……
太极宫麟德殿内,鎏金烛台映得满堂恍若白昼。
李渊高举琉璃盏,银须随着爽朗笑声轻颤:“今日不叙君臣礼,皆为同饮太平酒!”
群臣山呼万岁,红绸广袖间,琵琶弦音骤起,胡姬踏鼓而舞,酒气与熏香在飞檐下交织成绮丽的雾霭。
一片热闹之中,李世民垂眸望着案前青瓷碗,指尖将炖得酥烂的鹿肉切成小块,又仔细挑去细骨。
身侧长孙无垢的月白襦裙隆起,她抚着腹部浅笑道:“殿下也用些,别只顾着我。”
话音未落,席间忽起骚动,李建成带着李元吉缓步而来,玄色团龙纹锦靴踏得青砖咚咚作响。
“二弟这几战打得漂亮。” 李建成琥珀色酒盏斜倾,酒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面容温和,语气却带着上位者的傲慢与得意,“大哥敬你,辛苦二弟为大唐而战了。”
不爽他的语气,李世民搭在案上的指节骤然发白,坐在原处不动,喉间溢出一声冷笑:“太子殿下谬赞。”
李元吉抢步上前,腰间蹀躞金玉相撞:“二哥这架子摆得比天还高!太子纡尊降贵,你竟连站都不愿站?”
“齐王倒比太子还上心。”
李世民霍然起身,撞得长案震颤,盏中酒水泼在李建成袖口,“既是太子相邀,岂敢不从?”
当啷一声,两只酒盏重重相击,溅起的酒沫如血珠般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
三人对峙,剑拔弩张,气氛凝重,李渊看过来的眉头都忍不住微微蹙起,张了张嘴正准备叫人去看看。
这时,长孙无垢苍白的指尖死死攥住李世民衣摆。
她额间冷汗浸透鬓发,喉间溢出压抑的呜咽:“殿下…… 我腹中绞痛……”
“观音婢!”李世民面色大变,弯下腰将她抱起,看着软榻上的血痕,瞳孔猛得收缩,大喊:“太医!传太医!”
看见这一幕,李渊也跟着着急,大喊:“速传太医!去承乾殿!”
听见李渊的话,李世民毫不犹豫抱着妻子往承乾殿跑,临走前充满杀意的眼神怒视李建成,放下狠话,“若是观音婢出事,我饶不了你。”
“他什么意思?”
李元吉看着匆匆离去的李世民,不服气的嚷嚷,“又不是我们干的!”
不像李元吉那样冲动,李建成面色难看,他深知,一旦长孙氏出事,哪怕不是他出的手,他这个锅也背定了。
谁不知道他和秦王不和?
到底是谁在陷害他?
“父皇,”李建成三两步走到李渊面前,当即跪下,“请父皇下旨,管控住宴会上所有来往人员,彻查此事。”
李渊深深的看了这个大儿子几眼,方才下令:“左右领军卫听令!封锁宫宴,任何人不得擅离!”
说罢,李渊龙袍翻飞,将玉盏狠狠砸在青砖上,众人无不胆寒。
他旋身时玉带铿锵作响,领着李建成与几位重臣踏过满地狼藉,往承乾殿疾行。
暮色将承乾殿的飞檐染成血色,李世民衣衫上凝结的血痂在风中泛着暗红,他双拳紧握,站在殿门口,呼吸急促,眼中泛着红血丝,一身暴戾。
瞧得李渊喉间发紧,“怎么样?” 李渊话音未落,殿内突然传来长孙无垢压抑的痛呼。
李世民猛地转身,带着浓浓防备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正在生产。”
“月份还未足月……” 李元吉下意识呢喃,话音未落,眼前黑影一闪。
李世民如困兽般扑来,铁拳击在他颧骨上,打得他踉跄倒地。
“观音婢若有闪失,我必杀尽你们!”
李世民膝盖重重压住他胸口,拳头像雨点般落下。李元吉慌乱中抓住对方手腕,却被染血的护腕勒出深痕。
“快拉开!” 李渊的怒吼惊飞檐下栖鸦。
侍卫们七手八脚将两人扯开,李元吉发髻散乱,嘴角淌血仍在嘶吼:“你发什么疯!我岂会对孕妇下手?”
李建成抢步上前,玄色锦袍将弟弟护在身后,急道:“二弟!手足相残岂是大唐气象?”
李世民踉跄着被侍卫架住,突然发出一声冷笑,震得在场众人脊背发凉。
他缓缓转头,眼尾猩红如裂:“太医说,观音婢服用了活血之物。”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似毒蛇吐信般阴寒,“这皇宫内院……” 目光扫过李建成苍白的脸,“谁能如此轻易得手?”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了李建成。
李建成攥紧了拳头,咬牙承诺:“不是我,我可以对天发誓,若是我行此小人之事,天打雷劈。二弟,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明真相,还弟妹一个公道!”
也还他自己一个清白!到底是谁!是谁敢让他背黑锅!
“二郎,相信朕,朕会给你一个结果的。”
李渊安抚的看向李世民,郑重承诺。
李世民满是杀气的目光停留在李建成身上,他不傻,李建成不太可能是主谋,但此事一定和他脱不了关系,不管涉及到谁,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最终,还是长孙无垢的痛呼声吸引了李世民的注意力,他摆脱侍卫们的束缚,冲到了殿门口高呼,“观音婢,你别怕,二郎在呢,我在呢……”
声音颤抖,带着哽咽,李世民的眼泪都忍不住流下来了,叫众人忍不住为之动容。
从黄昏等到黑夜,从黑夜等到清晨,李世民越等越心慌,越等越着急,要不是被关注他的李渊按住,他已经冲进去了。
“你不要冲动!”
“阿耶……”李世民含泪看着李渊,“观音婢她需要我,她都没有力气了,我要去帮她,帮她……”
看着儿子颤抖的样子,李渊也红了眼眶,沉重的说道:“你帮不到她。”
“那让我去陪着她!”
李世民还想挣扎,突然一道赤色的光芒从东南方而来落到承乾殿上空。
“那是什么?”李元吉惊奇的叫了出来。
赤光如丝绸滑落屋檐,笼罩住整个承乾殿,在殿中的长孙无垢突然发出一声剧烈的痛呼之后,骤然成型,如同凤凰展翅,直冲云霄,经久不散。
“……神迹吗?”
不知道是哪个大臣说了出来,其余人不是不震撼的。
李建成更是生出了些危机感,这是在说李世民的孩子有什么来历吗?
不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奇异的芳香从殿中透了出来,李元吉下意识的嗅了嗅,脱口而出:“什么味道?”
李世民也闻到了,他的心砰砰乱跳,不是在意孩子的神异,而是在想,这么神异的话,观音婢是不是就会平安无事了?
他摆脱李渊的束缚,凑到殿门口,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婴啼声,如凤栖梧桐,一瞬间就安抚住了他的暴躁和不安,一股从未有过的舒畅之感由内而外的生出。
“生了!秦王妃诞下一子,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