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婆子大功告成,就要告辞。
按照礼数,林家这会儿就该把准备好的喜钱奉上。
因为生下男娃,一般人家为讨个喜气,还要准备些鸡蛋干果等物。
梁青娥自然也提前准备好了喜钱,她回屋取出薄些的红纸包,暗叹一口气。
路过鸡蛋坛子时,想了想,到底还是捡出六枚鸡蛋,同着喜钱,一起装在一个布袋里。
再过不久她的宝贝孙女儿就要出生,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得罪接生婆。
万一回头这老婆子心窄记恨,拖着她孙女出生的时辰,可就得不偿失。
把布袋递给魏婆子,看着旁边挺着大肚子,一脸遗憾的小儿媳。
梁青娥懒得计较她那点小心思,笑道:“还请老姐姐给我这小儿媳摸摸胎位,她俩差不多时间坐胎,想来也没几日了。”
魏婆子并不推拒,一脸和气让秦兰花带她进房,一番按压摸索后。
出门同梁青娥道:“娃儿已经入盆了,该就是这几日,若是夜里发动了,千万别耽搁,遣个腿快的叫我……”
“你家小儿媳孩子要的勤,她一发动,生产快的很。”
梁青娥连连点头,冲林飞鹰道:“可记下了,你夜里警醒些,你媳妇一不舒坦,马上起来去接你魏婶子。”
秦兰花扶着腰缓步从房里出来,冲魏婆子笑讨好:“大娘,您老手准,能摸得出我这是不是把带的吗。”
魏婆子表情纹丝不变,笑道:“男娃女娃有什么要紧,孩子冲娘来的,健健康康就是福气。”
闻言,秦兰花面色一僵!
这意思,她怀的果真是个女娃,她累死累活,费劲吧啦十个月,竟果然怀的是个女娃。
虽说早有猜测,这一瞬间,不可避免的,秦兰花脸色还是沉了下来。
今儿总算有个好消息了,梁青娥笑的见牙不见眼。
点头附和道:“要么说老姐姐你有见识呢,男娃女娃有什么打紧,那都是我老林家的孩子,我啊,是一样的疼。”
这话一出,大毛妮和二毛妮感动看向阿奶。
秦兰花撇撇嘴,十分不赞同,女娃都是赔钱货,那都是给别人家养的。
比如她,爹娘养自己到十七岁,现在还不是出了门子给别家当牛做马,除逢年过节,等闲也不常回娘家。
她心情郁郁,也没心思争婆婆手里那两块细棉布做的小衣裳小襁褓了。
想也知道,这偏心眼的老太婆定然会把衣裳和襁褓,与了那刚出生的猴崽子。
梁青娥欢欢喜喜送走魏婆子,正想嘱咐秦兰花两句,一扭头就见人进了屋子里。
“这是怎地了。”她看向二儿媳,开口问道。
叶银红看一眼立在一旁满脸尴尬的小叔子,支支吾吾道:“弟妹一直都想给家里开枝散叶,想是听了魏婶子的话,胡乱猜测,心里有些不大痛快吧。”
梁青娥闻言,冷哼一声,这也是个不着调的,多少人想怀这样有来头的娃儿还不能呢!
这不知好歹的贱皮子竟还矫情嫌弃上了。
“不大痛快,有啥可不痛快的,亲家当初若也是和她一样不痛快,怕刚露头就给她溺尿盆里了。”
梁青娥骂完,犹不解气,冲西屋窗棂吆喝道:“别天天耷拉个脸,回头亏着了我乖孙儿,瞧我饶得了哪一个。”
她骂完,扭头看见一脸濡慕瞧着自己的两个孙女,心里不禁感慨。
老大媳妇倒是好的,两个闺女也是一般疼爱,偏偏福气不够,不得红鲤鱼托生降生。
被梁青娥念叨没福气的陈秋莲这会儿正躺在炕上,偏头瞧着挨着自己睡得香甜的小人儿,只觉幸福无比。
瞧着娃儿湿漉漉,黑黝黝的头发,她强忍下身撕裂的痛楚,轻轻的,在小婴儿发旋处,印上一吻。
“大嫂,快些把这碗红糖鸡蛋水喝了。”
叶银红手捧着海碗,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脸兴奋的大毛妮和二毛妮。
两个小姑娘一脸兴奋,快步走到炕边,趴在小娃儿襁褓边,对着睡的香甜的小家伙评头论足。
“他可真红啊,还皱皱巴巴的。”
“嗯,脸上还脏脏的,这白色的是啥。”
二毛妮说完,就要伸手去揭婴孩脸上的白色膜状物。
“哎,可不能动。”
陈秋莲挡开二毛妮的手,笑道:“这是在羊水里泡久了,带回来的胎脂,等明儿,就干净了。”
叶银红把红糖鸡蛋水放在炕柜上,嘱咐道:“可不能动手去撕,回头弄破皮了,就麻烦了。”
大毛妮和二毛妮忙退后几步,一脸忐忑不安。
陈秋莲见吓着了孩子,安抚道:“无事,只要不去碰它就好,三壮和四壮出生时,也是这个样,许是时间长了,你俩忘了。”
大毛妮抿唇笑笑,靠着炕,催促娘快些喝红糖鸡蛋水。
二毛妮嘴一瞥,道:“三婶可小气了,三壮四壮生下来,都不让我和大姐看看,生怕我们抱跑了似的。”
陈秋莲闻言,神色一怔。
他们这儿有句古话,说是刚出生的婴孩刚睁开眼看见的是谁,以后性格样貌也随那个人。
秦兰花一向信这些,三壮四壮出生时,她怕妯娌忌讳她连生两个闺女,主动避开了。
足等到三日后,才把给小婴儿准备的小衣裳,送过去。
她不能说你三婶嫌弃你俩是女娃,所以不让看,只是想到是这个因由,当娘的难免会难过。
终究是因着自己的缘故,委屈了孩子们。
“大嫂,如今都好了,你瞧咱们五壮生的多好,这么一点点大,眉毛就黢黑,鼻梁长的又高又挺,长大了,定是个俊小伙。”
叶银红见陈秋莲眼泪都要下来了,忙拿话打岔。
说完,看一眼大毛妮和二毛妮,随口把两个小姑娘支出去。
凑近陈秋莲,悄悄道:“方才魏婆子给老三媳妇摸胎位,她问了句男女,魏婆子就说了一句男娃女娃都是冲娘来的,健康就好,你是没瞧见当时那脸耷拉的,嘴巴撅的能拴一头驴。”
“娘也不惯着她,给她一顿好骂。”
叶银红扶起陈秋莲,一遍伺候她喝红糖水,一遍嘀咕道:“我就不明白了,亲家大叔大婶一般也疼她的很,姑娘时连地头都没下过,怎嫁了人这般看不上女娃。”
陈秋莲一气把红糖鸡蛋水喝完,才觉生产时火烧火燎的干渴缓解许多。
叶银红吐槽的事儿,陈秋莲私底下偶尔猜测过。
不过,因为是自己的猜测,也就没特特当一回事和叶银红说嘴。
“大嫂,你先歇着,有事儿就叫我。”
叶银红端着碗正要走,突地想起一件事,羡慕看一眼犹在睡觉的五壮。
含酸道:“想来不多会儿娘就带着见面礼,过来瞧她这大胖孙子了,她老人家翻箱倒柜拿出压箱底的两块细棉料子,早早做好了细棉襁褓,还有两件小衣裳,还怕细棉布扎人,揉搓了好多遍才连裁落针………”
“哎,和咱们五壮一比,我们就和那野地里风吹就长起来的草一样,这辈子还不知能不能得一身细棉衣裳。”
叶银红虽是玩笑,然陈秋莲听的心满意足。
婆婆平日虽冷了些,心里最看中的,还是他们大房。
家里这么多孩子,两个丫头加四个壮,也就他们大房的五壮,得了婆婆特特缝制的细棉襁褓和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