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青娥当然知道她的意思。
只大儿媳肚子里若是她的宝贝乖孙,孩子一从娘胎里出来,落到草上,扎疼她怎么办。
刚出生的小娃儿皮肤娇嫩,她可舍不得她宝贝乖孙女受委屈。
“别搁这碍事,去灶房烧锅热水备着用,赶紧再给你大嫂下一碗面条,里面再卧俩鸡蛋,香油也滴上两滴,这吃饱了,才有力气生娃!”
挥手把叶银红赶去灶房烧水做饭,梁青娥又一件件查看陈秋莲准备的襁褓和小衣裳。
手里的襁褓虽都是旧衣改制的,清洗的却是干干净净。
又因为穿洗过几年,触手柔软服帖,见她做事还算妥帖,方略略放心。
想到自个早早做好的细棉襁褓和两身贴身小衣裳,梁青娥思量几息,到底没有现在就拿出来。
她想的是,若陈秋莲生下的是个女娃,那这些新制的衣裳就是适逢其会。
若是个男娃,那衣裳襁褓拿都拿过来了,不给娃儿用不说,还要再拿走。
等回头再与了老三家的婴孩,将来落在大儿媳大儿子眼里,这不是纯纯挑动兄弟妯娌不和吗。
她向来注意维护儿子们的兄弟情分,自然不会干这蠢事。
梁青娥有些遗憾,心里叹一口气,若是女孩儿,只能委屈她的乖宝贝先穿一穿这些破旧衣衫了。
若是男娃,自然也就没这些琐碎道道,男娃皮实,糙点也无事。
不多会儿,叶银红端一大海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走了进来。
梁青娥上手接过面碗,让叶银红小心把陈秋莲扶起来,慈和道:“先吃完这碗面,吃饱了才有力气生娃。”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惹的陈秋莲眼眶红红。
虽说这大几个月鸡蛋和汤面没少吃,然这碗鸡蛋面终究不一样。
想她生大毛妮和二毛妮那会儿,哪里有鸡蛋面。
不光她,就是两个妯娌生四个壮时,催产面也就是一碗飘着葱花的疙瘩汤。
婆婆终究还是最看中长房,想到梁青娥对她肚子里孩子的期待,陈秋莲心里又暖又热,眼睛润着水光。
她强忍着痛苦,慢慢吃完一碗面,一把抓住梁青娥的手。
眼里满是坚定感激:“娘,您放心,这次我一定给您生个大胖孙子,绝不让老虎无后。”
梁青娥惊呆了,这都什么和什么!
孙子这样的皮小子她都有四个了。
她想要的,是香香的、软软的、福运深厚的孙女儿。
是能带她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的孙女儿。
才不是让她苦哈哈一把年纪还得给他们挣彩礼,盘算着给他们盖新屋娶媳妇的皮小子。
只陈秋莲又陷入新一轮的阵痛里,完全没看到梁青娥无语晦气的神色。
院中,听着从屋中时不时传出的压抑痛哼,所有人都神色焦急。
林老虎更是焦虑,不时走近窗棂,听听里面的动静。
大毛妮和二毛妮听到娘吃痛的闷哼声,眼泪汪汪盯着房门。
梁青娥又是紧张、又是期待,时不时问问里面的魏婆子开了几指。
“她二婶,你莫急,秋莲上一胎离现在也有八九年了,这胎想必没那么快。”
院中,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妇人神色忧虑,张口就开始宽慰梁青娥。
梁青娥回头,忙喊林老虎:“你大伯娘来了,快搬个凳子让你伯娘歇歇腿。”
大陈氏挨着梁青娥坐下,拍拍梁青娥的手。
忧心忡忡道:“我有时觉着挺对你不起的,咱们一向好,老虎自小又是我看着长大的,这才想着把我这苦命侄女说给你当媳妇………”
“偏她是个没福的,婆婆也不曾朝打暮骂,和丈夫也没红过脸,怎就不能给你们家,多添一道香火呐!”
“若这胎还是个女孩儿,让老虎绝了后,我可真没脸见你了。”
梁青娥回神,见自家这妯娌一脸愧疚,顿时哎吆一声。
这都什么跟什么,若大儿媳果然这胎生出个女孩儿,那就是她梁青娥的大功臣了。
至于啥香火不香火的,她有四个孙子了,老大若实在生不出儿子来,回头就让这小孙女坐产招夫。
这么个有来头的孙女儿,她可舍不得把她嫁去别家。
梁青娥眼睛从简陋破败的房舍扫过,至于现在有啥家产能引得好男儿上门入赘。
她是半点不放心上,她相信,有了这个好宝贝,以后啥都会有的。
梁青娥握住大陈氏的手拍了拍,笑道:“大嫂说这话打我脸呢,你看得起老虎,也瞧得上我,才把侄女儿说给咱们家当媳妇,秋莲一向孝顺懂礼,就是大毛妮和二毛妮也不比她几个弟弟差……”
“甭管男娃,还是女娃,都是咱们老林家的血脉,我啊,就不是那重男轻女的人,你只管把心放肚子里,秋莲若是三胎还是女孩儿,我只有更疼她的,只有那糊涂人才嫌弃小棉袄多呢。”
那可是南天门下凡的红鲤鱼,她不嫌弃咱家穷酸,愿意托生成她孙女儿,就是她上辈子上烧高香的福报了。
梁青娥心里美滋滋,脸上笑开了一朵花,别提多慈爱宽厚了。
大陈氏见梁青娥一脸真诚,不像是客套,提起的心这才微微放下。
从天将午时,一直生到傍晚时分,一声响亮的婴啼后。
接生婆魏婆子抱出来个破旧襁褓包裹的婴孩。
笑呵呵冲紧张不已的林老虎、以及满眼期待的梁青娥和大陈氏等人报喜。
“恭喜老嫂子,你啊,又得一大孙子!”
孙子好啊,世人都喜欢男娃,她辛苦接生一场,连喜钱,都能多拿些。
梁青娥失望不已,上前两步,揭开了襁褓一角……还真是个带把的!
“这娃儿皮子通红通红的,以后定长的白嫩,瞧这小模样,生的和老虎小时一模一样。”
大陈氏十分欢喜,侄女终于有儿子了,以后在这个家腰杆子也硬些,不用身为长嫂,反让个后来的小蹄子压一头了。
她瞥一眼站在灶房门口,神色懊恼的秦兰花,眼里漫上冷意。
倒是林老虎,搓搓手一脸欢喜,想抱又不敢抱,一脸傻笑看着襁褓里皱皱巴巴,红彤彤的小娃儿。
“爹,我们有弟弟了,阿奶,我们有弟弟了!”
除开林老虎和大陈氏,最开心的就数翻过年十一岁的大毛妮和九岁的二毛妮了。
俩孩子欢天喜地走上前,笑眯眯瞧着新鲜出炉的小豆丁,怎么看怎么可爱。
魏婆子抱着娃儿晃一圈,又把孩子送回屋里,再出来时,手里端个破盆,盆里是随着小娃儿一起下来的胞衣。
她把盆递给林老虎,笑眯眯道:“找块好地儿,埋深点,打个记号,娃儿三日后把姥姥家带来的树,栽种在胞衣上。”
“哎!”
林老虎扛起铁锹,端起盆就往走。
他们这儿,生闺女一般在胞衣上种果树。
生下男丁,则是在胞衣上种能做梁的材树。
从媳妇怀孕以来,他早早就选定了一处好地方,这会儿迫不及待,扛锹携盆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