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爷子捂着胸口,喘了几口大气才缓下来,厉眼扫向周妄野。
只见那臭小子大刀阔斧地坐在他旁边的紫檀木座椅上,左脸被茶杯擦过的伤口红肿起来,往下渗着血,他却浑然未觉,倾身端起茶几上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光。
看不上他懒散粗鄙态度,傅老爷子咬了咬牙,冷声:
“周妄野,公司暂时交给你管,不是让你胡作非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慈爱康养计划是未来几年重点打造的项目,你竟然罔顾既定的流程,随意安插个金源进来竞标,你是想做什么?傅氏还不是你的一言堂!”
砰的一声,他一巴掌重重拍在沙发扶手上,怒目圆睁。
周妄野微挑眉头:“傅氏要真是我周妄野的一言堂,那肯定发展得比现在更好。”
“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
傅老爷子脸色顿青,“我告诉你,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赶紧给我停止。这个项目不是一个小小金源能吃得下的。”
“嗯。”
周妄野整个人窝向宽大椅背,翘起二郎腿,手臂随意搭在扶手上。
他轻飘飘一声倒是让傅老爷子愣了下。
犀利眸光定在他脸上,想摸清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可别这样看我,您老说的我会不知道吗?”
周妄野撩眸似笑非笑,“我可是您亲自教出来的呢,您质疑我,就是在质疑自己的能力。”
“我在傅氏操盘期间,有让傅氏亏过钱吗?哪个项目不是圆满完成。”
傅老爷子褶子眼皮耷拉下来,凝思。
虽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周妄野是个商业奇才。
骨子里到底还是流着他儿子的血脉。
就算景仪没出事,让他接手傅氏的话,未必能比周妄野做得更好。
但他绝不会承认,这野种会比他从小就悉心栽培的孙子强。
“哼,那是傅氏本身地基打得牢,我随便捧个人上去都能有这样的成绩。”
傅老爷子冷哼,微微眯眼,锋芒立现,
“我听说金源的项目总监是个有未婚夫的女人,我不管这项目你有什么打算,都别给我忘了,你对外是傅景仪!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别招惹些麻烦上身,坏了景仪的名声。”
在他看来,就是那女人出卖了色相,才让他临时决定让金源参与竞标,甚至把整个项目都交给金源。
毕竟他骨子里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抵不住美色也正常。
听他提起许见溪,周妄野黑眸骤冷,一声嗤笑:
“老头,你是不是忘了,这几年外界所知道的傅景仪可都是我扮的,行事风格都是我周妄野,他傅景仪也就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冒过头,你让我别坏了他的名誉?呵呵……”
“说句难听的,傅景仪现在出去,是要努力演好我对外的角色形象,没有我,外界还有人知道他傅景仪吗?”
他眉宇间的轻蔑不要太明显。
傅老爷子面色红一阵,青一阵,颤着手指着他:
“你个畜生,要不是你妈那个贱人,景仪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得,这话我已经听厌了。”
周妄野倏然起身,高大精壮身躯站在瘦削的傅老爷子面前,竟让他隐隐有股压迫感。
“别说我从来没见过那女人,就是她现在站在这,我也还是那句话……”
周妄野眼带嫌恶和鄙视,“她干的事跟老子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要怪,就怪你的好儿子,要不是他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又怎么会惹祸上身,祸及全家。”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你这个做老子的没教好啊。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畜生,大逆不道的畜生……”
管家满脸担忧的看着气到身体发抖的傅老爷子,一边拿出救心丸给他吃,一边大着胆着劝:
“周少爷,老爷年纪大了,最近身体又不太好,你就不要再气他了。”
周妄野呵笑:“放心,我看他福大命大,是个长命百岁的面相。”
“周少爷……”
管家苦笑,这明明说的就是反话啊。
“老爷,景仪少爷请周少爷去他房间一趟。”
楼上忽然传来佣人淡淡声音。
话音落下,周妄野轻嗤一声,双手插兜,笑得痞气:
“怎么回事,你们祖孙俩商量好的,都惦记我呢。”
傅老爷子吃了药,全身力竭般靠在椅背上,被周妄野狠狠戳了一记肺管子,像是又苍老了十岁,闭上眼无力地摆了摆手。
四楼最深处的一间房,终年没拉开过窗帘,房间里亦是昏昏暗暗的,微弱的冷白灯光从床头墙壁射下来。
铺着黑色床罩的床上,一个男人靠坐在床头看书。
一身黑色长袖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连脖子都没露出来,黑色被子盖住胸以下位置。
露出的手掌惨白一片,在全身黑的衬托下白得像死人手。
微垂的脸,从额头开始大半张脸皮肤扭曲,坑坑洼洼,明显是被严重烧伤过。
微弱灯光下一看,异常吓人。
周妄野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男人听到动静,抬头,对上周妄野漆黑透亮的眼眸。
“坐。”
男人嗓音沙哑得如同粗粝石沙磨过地面。
“长话短说吧傅少爷,我还得回去睡觉呢。”
周妄野双手抄兜随意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的门被佣上从外面关上。
“时间太晚就留下来休息。”
傅景仪黑漆漆的眼珠看着他。
周妄野哼笑:“算了吧,我怕短命。”
傅景仪面不改色,也不勉强,直接转了话题:
“许见溪退了婚,你应该很快跟她结婚吧,你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如愿以偿,恭喜,我会送上大礼的。”
周妄野神色一寸寸冷了下来,眼如寒潭,闪着阴鸷。
“你什么时候知道她的?”
连傅老爷子都不知道他跟许见溪曾经的关系。
“你被爷爷带回傅家的那天。”
傅景仪将书放下,平静坦白,“爷爷不会去深究小细节,可我会。你的调查报告我早就看过,对有些事挺好奇的,所以又做了深入了解。”
“知道你是为了那个叫许见溪的女孩放弃学业,我就更感兴趣了,对她也做了调查,这十年你知道的事,我也都知道。”
昏暗的房间,凝重气氛一触即发。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周妄野翻涌的怒火。
傅景仪从头到尾,平静得就不像个正常人。
就连坦白他在背后一直窥探别人的生活,也是完全没有表达出任何情绪。
而这样,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根本猜不透他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