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荒地
她心里当然期盼着盟友能够胜利,可也很清楚,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那些曾与德国有牵连的人,恐怕会陷入巨大的麻烦。
妮娜眉皱的紧紧的,满眼疼惜又忧虑地望着面前的好友,声音矛盾与担忧,“如果战争没有赢,可能会很麻烦;可如果赢了,你……可能也会很麻烦。”
或者,离开这个国家?妮娜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可是,大家已经在这里建立了稳定的学术地位,放弃一切去异国他乡重新开始,无疑是一项巨大的挑战。更何况,每个国家的学术环境和评价标准都不同,适应起来谈何容易?
妮娜闭上眼睛,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曾经的世界强国,沦落到如今被殖民的境地,的确让许多人陷入了疯狂,甚至变得越发极端。
“如果战争结束,必须立刻有人能掌控住舆论。”妮娜低垂着眼眸,嘴唇轻启,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
艾薇察觉到她的异样,“你在说什么?”
妮娜回过神,“没事。我们应该会需要一名记者,就像传播上次那篇诈骗犯报道一样。”
记者?艾薇低下脸庞,课题结束时,曾看到一名记者模样的人拿着相机拍来拍去。
“我知道,但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首要面临的是食物匮乏。”
妮娜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攥成拳,“别担心我,我没有事,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好的,战争会结束的,在这期间我们都要照顾好自己。”
与妮娜斜阳下谈了整整一个下午,直至不知不觉间,夕阳的余晖西斜,她送走了妮娜,才从方才热烈的交谈中回过神。
海里不断盘旋着妮娜提到的记者。在乱世中,信息的传播变得极为关键,记者的作用的确不容小觑。能如实传递信息,还能巧妙引导舆论走向。
晚一点,格森也正在与一个记者打着电话。
记者翻着相机里拍来的照片,右手拿着话筒说道,“先生,我看这边的人倒是适应的不错,人们都开始学德语了,文化交融比预想的快多了。甚至很多人都相互结合,有私生子了。”
“估计用不了多久,您的国家就要维系政府断绝外交关系,撤回大使了。”到底是一个月就投降的国家,就是适应的快。
记者带着些惆怅地说着。不过维希的驻北非的总代表,马克西姆·魏刚能与美签订《墨菲-魏刚协定》,允许美越过英国的经济封锁,和法属殖民地开展贸易,就可见他们还是想做出点改变,试图扭转当前的处境 。
格森坐在长桌前,点燃了雪茄,身体后仰,靠向椅背,吐出的烟雾悠悠散开。听到记者的汇报后,他沉默了片刻,缓缓转身,脸上神色冷峻,轻声反问:“是么?声音低沉平静,仿佛裹挟着无尽的思量。
“我知道了,辛苦了。”
他挂断了电话,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俯瞰着整座城市,闪烁的霓虹灯火和川流不息的车辆尽收眼底,涌动着无尽的繁华与喧嚣。
再次坐回长桌上,翻出了很久之前调查过的资料,指尖缓缓拂过那些纸张,拨通助理,定了趟西班牙的航行。
兰达挽起袖子,娴熟地翻着土,翻完土,他蹲下,手指轻捏种子,均匀撒下,之后重复着步骤,在土地上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蔬菜。
想象着未来这片土地上将长满五彩斑斓的蔬菜果实,他迎着微风,闭上眼睛,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您好,少校,打扰了。”一道声音突然打破了这份宁静。
兰达的动作戛然而止,缓缓抬起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是您啊,先生,”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您怎么来了?还真是有胆量。”
来人脸上依旧挂着轻松的笑意,仿佛完全没感受到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不紧不慢地说道,“这里可是西班牙,又不是德国。西班牙在国际上不是号称中立嘛,我来这也很正常。”
格森目光在这片土地上缓缓扫过,意味深长地开口,“您把这片土地打理得太出色了,或许我不该再称它为荒地。”
“毕竟,现在它已经有了您这样尽责的主人。通常来说,荒地都是因为条件太差,像土壤贫瘠、水源匮乏之类的原因,才不适合耕种,最后被丢弃。
可您却把它变成了充满希望的园子,不再是被人扔掉的荒地。其实土地和人有时并无二致,是吧,兰达少校。”格森特意加重了“兰达”二字的语气,像是在刻意强调某种微妙的关系。
兰达俯身拾起地上的杯子,仰头喝了几口,又蹲下身,去到旁边继续整理着自己的菜地,未再抬头看向来人,声音低缓,带着几分嘲讽。
“您真的不愧于您的身份,嘴上各种公平正义,仁慈道理,实际蛋糕每次都吃的最大一块,还在各种装无辜。我不想再和您绕弯子了,来找我是有事情么?”
格森不紧不慢地拉开椅子,神态自若地坐了上去,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请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刚好要来西班牙,又想起家人提起您的那些话,所以就顺路来拜访一下。”
兰达握着杂草的手僵在半空,须臾,他松开手指,任由那把杂草颓然落在脚边。
徐徐站起身,身形挺拔,转身的动作不疾不徐,却似一柄出鞘的利刃,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眼眸如夜般深沉,直直地盯着格森,仿佛要将他看穿。
格森依旧泰然自若地坐在椅子上,双腿悠然交叠,姿态舒展而闲适。神色平和,不见丝毫波澜。
与他对视了会,兰达似乎才想起礼仪接待,走进小屋。拿起桌上的玻璃瓶,倒了一杯水,递给来拜访的客人。
格森含笑接过,“感谢您的水,说实话,我之前很不喜欢您,当然我想这也很正常。毕竟您家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及您本人做法,都让人想远离,所以我之前劝艾薇离你远一些。”
“但是她说,您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会保护他人,会惩恶扬善,坦白说,她形容的这些,和我之前了解的您,完全对不上简直天差地别。”
格森漫然拿起杯子,看着对面这个年轻的军官,自从圣诞节之后,他又着重调查了这个人,幸好这么做了。兰达现在的身份与职位,正是最合适的。
“我当然清楚,你们这些人都是在残酷竞争中拼杀上来的,手段用尽,每个人都能力出众。可万一情况颠覆过来呢,能力越出众的人受到的批判越多。”
“实话来说,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混乱了,战争的火柴不断往下烧着,有时候我很庆幸,因为离得比较远,有一大片海洋可以阻断火星。”
战争意味着秩序崩坏,意味着人的权利可以无限提高,能轻而易举地决定另一人的生死。
兰达凝视着这个明显身居高位的中年人,目光深邃如渊,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冷冷开口,“以前不也是吗?不过是更明显或者更隐晦而已。先生,您应该很清楚吧,您翻脸无情的态度,可比我们强多了。”
格森笑容未变,“或许我也曾做过许多不好的事情,但是无论怎样,我活了下来,活下来就有了一切。死亡,意味着终点,只有活下去才意味着无限。”
“我也很庆幸年少给自己选了很多条路。人生海海,变数丛生,谁也无法预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当然这里不是我能掌控的,不然我也不会出现亲身出现在这里,和您交谈。”
兰达没说话,听着他继续。
格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神色自若,“像我们这种人,其实很容易交易。”
“为了达成目的,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都能做出来。心里没有道德的枷锁束缚,做选择时也不用像常人那样,在良心的天平上反复权衡、摇摆不定,顾虑重重。”
您保护好我家人,那么您也会得到我的报答。
兰达嗤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您的身份的势力范围都不在这里,能与我来讨论的也就只有金钱了,以及未来可能的变化。”
格森站起身,“钱是硬通商品,但是钱本质上它只是一堆纸,是人们的衡量赋予它的价值。所以在生存的世界,它自然是万能的。您可以慢慢考虑,少校。”
“先生。”兰达叫住他,他依然随意的坐在椅子上,显得无礼又傲慢,眼睫却低垂着,“我看到你像是在照镜子一样,不过不一样的是没有你那么好的运气。”我总是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