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命的降临,总是象征着无尽希望。
对宋阳而言,房子盖好了,媳妇娶进门了,如今再有了孩子,桩桩件件都是人生大事,他心里满是喜悦。
这份喜悦,不仅他有,宋建国和王静雅同样感同身受,一家人都沉浸在即将添丁的欢乐氛围中。
吃完面条,不管冯晓萱如何坚持,一家人都执意让宋阳陪着她去公社卫生所检查。
实在拗不过,冯晓萱只好答应。两人换上干净衣裳,不紧不慢地朝着公社走去。
一路上,宋阳小心翼翼的模样,逗得冯晓萱忍不住笑出声:“阳哥,你这么小心,我都浑身不自在啦!你瞧瞧别人家,就算怀着大肚子,不也一样挑水做饭、操持家务,上山砍柴、下地干活样样不落。她们行,我肯定也行!”
“那是没办法,条件不允许啊,你以为她们乐意这样?”宋阳立刻反驳。
“要是家里吃喝不愁,不缺钱花,谁愿意吃这份苦。要是我早知道你怀孕了,这段时间绝对不让你跟着上山干活。
等会儿找医生检查完,要是确定了,你就乖乖在家待着,别再想着跟我去山上采药,更别想着跟我去打猎了。
你得相信我,养家糊口这点事,我还是能做好的。你知道吗,干这些重体力活,在山上跑来跑去,动作稍微大一点,都容易出意外。”
冯晓萱笑着调侃:“说得你好像很懂似的!”
“那可不……算起来,出现孕吐差不多得三四十天,看来是刚结婚那几天就怀上了。
这事儿想想还挺悬乎,天天跟着我在山里折腾,尤其是抓山羊那两天,还有这几天跟我刨葛根、挖蕨根,每天抡着榔头敲打这些东西,还一起推石磨磨青冈籽……”
宋阳回忆起这段时间干的活,越想越后怕,那些高强度的劳作,确实没少让冯晓萱受累。
“还好意思说,一晚上折腾好几回……也不知道节制点。”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睡着睡着就凑过来的也不知道是谁,还有大清早……”小两口你一言我一语,话题渐渐跑偏,变成了互相打趣。
到了公社卫生所,他们运气不错,当班的医生是李启明,这可是把脉的行家。
宋阳说明来意后,李启明招呼冯晓萱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拿出手枕让她伸出左手放上去。
他三指搭在冯晓萱的寸关尺上,片刻后便松开手,笑着对宋阳说:“恭喜啊,是喜脉。回家可得好好养着,别干重活,也别太劳累!”
果然是怀孕了!得到确切消息,宋阳满心欢喜。
在那个年代,没有动不动就做b超之类复杂的检查,经验丰富的医生简单一把脉,就能知晓情况。
别说在诊所坐诊的医生了,就连村里经过培训的赤脚医生,对这些事也能轻松判断。
宋阳详细询问了各种注意事项,从饮食到心情,问得十分细致。
冯晓萱在一旁看着宋阳如此体贴入微,原本因怀孕而产生的紧张情绪也慢慢消散,心里满是踏实,愈发觉得自己没有嫁错人。
没花一分钱,两人开开心心地走出诊所。
宋阳本想在里面买些叶酸之类的东西,一问才知道,这年头根本没有这些,只好作罢。
他特意找人换了些票证,到供销社买了些必需品,又在公社食堂简单吃了顿饭,这才一起返程。
“看吧,我就说吧,以后家里的重活你可别再干了,交给我和爸妈就行,你只管吃好喝好,把自己照顾好。”
“医生也说了,饮食要清淡,还得适当运动,做饭做菜、喂寒号鸟、喂鸡这些事我还是能做的。别把我想得那么娇弱。”
“医生还说了,得注意夫妻生活,以后别动不动就往我身上扑……以后可没法一起探讨‘昆’字的奥秘了!”
“那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有‘五指姑娘’陪着呢!”
小两口正压低声音说笑,身后突然传来喊声:“宋阳!
宋阳回头一看,只见沿着公社唯一的街道走来的是杜春明和李卫东两人。宋阳转身笑着打招呼:“杜社长,李书记……”
“你们小两口来公社做什么?”杜春明打量着他们问道。
“媳妇身体不舒服,陪她来卫生所看看……你们这是要出门?”家里的喜事,宋阳还不想让无关的人知道。
“本来打算去你们石河子村一趟,了解点情况,既然你在镇上,就先问问你。”杜春明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宋阳见状,心里一紧,略一思索,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但还是装作不知情,问道:“想了解什么情况?只要我知道,一定如实说。”
杜春明微微点头,看向李卫东。李卫东笑着对宋阳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有人举报,说你爸身为队长,不带领社员抓生产,反倒鼓励大家漫山遍野地挖什么蕨根、葛根,捡毛栗子、打青冈籽、山核桃,说是搞歪风邪气……”
“是谁举报的啊?”宋阳一愣,没想到会被扣上这样的帽子,下意识皱起眉头问道。
“这你就别管了,你就告诉我们有没有这回事?”李卫东口风很严。
宋阳心里明白,石河子村几十户人家大张旗鼓地干这些事,不仅村里人人知晓,周边村子也早有耳闻。
显然,杜春明和李卫东心里也清楚得很。
当下他也不隐瞒,直接说道:“是有这事,是我给我爸提的建议。”
既然有人举报,肯定会问责,事情是自己促成的,宋阳自然要站出来承担,不能让父亲扛着。
“你的建议?”杜春明看着宋阳,脸色愈发严肃。
“你是怎么想的?”李卫东问道。
“想法很简单,山里生活艰苦,缺衣少食,不少人家辛苦一年,年底还欠着队里的账,靠来年顶账,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你们也知道,山里蕨根、葛根和各种山货多,都能当食物。现在抢收结束,麦子种了,闲地也翻耕了,大家都在全力抓积肥。
但眼下正是采挖这些山货的好时机,积肥什么时候都能做,民以食为天,我觉得让这些山货烂在山里太浪费,不如让大家趁着现在攒一些,为来年省点口粮,日子能好过些。
所以我就给我爸提了这个建议。他也觉得,身为队长,不仅要完成公社交代的任务,还要带领大家吃饱穿暖,也认可这个想法,跟队里商量后就做了这个决定。”
宋阳一口气把前因后果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们也清楚,我爸当队长这一年,生产任务一直都保质保量完成,这些事都是在不影响农事生产的前提下做的。要是你们觉得我爸做错了,别怪他,责任在我。”
生产队的核心是生产,日子日复一日,按部就班。
生产队队长、副队长、妇女队长、会计、保管员组成队委会,是队里的决策层,大小事务都由他们商定。
队里农活由队长统筹安排,其他成员分头带领社员到各个地块劳作,一年四季皆是如此。
现在生产队计分标准是:男整劳力一天十分,抢种抢收农忙时加班加点能计十二、三分;女正劳力一般七、八分,有时还得看活的轻重和工作量来定,都是些琐碎的规定。
平时在生产队场里干活的妇女按零工计分。社员们不管活轻活累,能挣工分就行,这就是他们当时的追求。
可一年到头,破事不少,还有修路、修堤坝等义务工,忙得不可开交。
到年底,扣除生产队分的粮食、肉、油等开销,大部分家庭也就剩百来块钱,再考虑其他支出,最后也剩不了多少。
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很难有起色。不管什么事,一句支援建设,东西都送出去了,山里人却没得到多少好处。
宋阳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谁会因为这事举报宋建国。
估计是心里有怨气才会这么做,要是石河子村的人,他能想到的只有两家,原保管员赵富贵家和杨华德家。
但也不一定,说不定是其他生产队的人。
山里条件艰苦,除了农事生产,挣钱的路子只有抽空采药、打猎弄点山货,以及家养的鸡鸭,分红也只有外出跑江湖赚回来的那点钱。
至于其他副业作坊,根本行不通,弄出来的东西没销路。
明明山里到处是宝贝,却难以发挥作用,那个年代不像后世那么便利,各种限制还很多。
“老宋的生产工作,和其他生产队比起来,已经做得相当出色了,也确实没影响农事生产。”听完宋阳的话,两人思索片刻,杜春明说道。
李卫东也点头:“出发点是好的,为了让大家吃饱穿暖,觉悟也高,我觉得没问题。”
杜春明接着问:“那还去不去?”
没等李卫东开口,宋阳抢先说道:“欢迎两位领导去石河子村视察走访,总得去看看、问问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不能只听我一面之词。”
宋阳觉得自己行事光明磊落,真心希望两人去村里看看,把事情摆在明面上,好让那些居心不良的人闭嘴。
被扣上“歪风邪气”的帽子,这可不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