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清晨的地面上积了薄薄一层雪色,天色放晴,碧空如洗,只是日光没有什么暖意,风吹着比昨日还冷。
清水胡同里,家家户户放完鞭炮以后,地上变得泥泞不堪,众人都提着热水往地上一泼,泥污便被水流冲到排水渠里去。
影七和杨羽并没有守岁到天明,过了子时放了鞭炮以后便去睡了,今日起得也早。
杨羽在院里生火,影七便提着桶去洗地,热水是夜里压炭盆时烧好的,早上起来就能用。
他开了门,站在门口往地上一泼,忽然有个人从侧面的巷子里跑出来,差点被泼到脚上。
这时外头家家门口都有冲洗地面的人,影七一时不察,没想到他会突然跑出来。
“抱歉,你没事吧?”
好在躲避及时,那人并未被水泼到,影七抬眸一看,不由愣了下,眼前之人他认识,竟然是钱汶。
影七时常跟在姜清身边,不过影卫习惯降低存在感,哪怕就站在那,也容易让人忽视,此时钱汶只觉得他眼熟,但也未曾多想,毕竟这巷子里人来人往的,兴许什么时候见过也实属正常。
钱汶道:“无事,是我莽撞了,惊到了你,还请见谅。”
他瞧着影七年纪小,应该是比他年幼的,也就没有用上敬语。
影七自然不在意这些,只好奇问道:“没事的,这雪还没化干净,地上滑,公子当心些。”
钱汶擦了擦额头,影七十分纳闷,这大冷的天气,他缘何跑出一身汗来,心里便留意了几分。
“看你行色匆匆,可是遇上了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钱汶顿了下,犹豫几息后才道:“唉,实在是不太好开口,家中表弟得了风寒,烧得严重,我去买药,可惜还没有药铺开门,赶着回去,这才…… ”
“不知你家中可有备着伤寒药,可否卖一些给我?”
别说,影七还真有,之前荼凌给他的,还是那种药丸子,十分珍贵。
钱汶的表弟,不就是李绎么……
和玄幽牵扯挺深的那个人,影七心头一动:“呃,药倒是有,只是不能乱吃,我刚好会一点岐黄之术,要是方便的话,可以去替他先看看。”
有些人会有忌讳,大年初一不去别人家里,也不让别人到自己家里,所以影七才有此一问。
各人有各人的习惯,南乾在民俗之事上,很是包容,都由着百姓自己心意。
钱汶当即道:“方便、方便,公子能移步,再好不过了。”
连跑了几家药铺都吃了闭门羹,这会儿自然是求之不得。
实在是李绎那病症来得突然,看着又很严重,他担心拖下去会出事。
影七放下水桶,回头喊了句:“哥,我出去一会儿。”
杨羽自然将门口的谈话听了去,只扬声应了句,之后暗中跟上,担心会有什么突发情况。
钱家的宅子和他们不在同一条巷子,拐了几个弯才到。
李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嘴里念念叨叨的,看着很着急的模样,一看钱汶带着人回来,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快、屋里请。”
她虽然疑惑,请来的大夫为何如此年轻,此刻却也来不及多问,只匆匆迎了人进去。
屋里似有一股奇怪的气味,影七鼻尖微动,细细辨别,好似有些苦。
李绎面容惨白的躺在床上,身体不停地抽搐着,影七伸出手摸了下他的手腕,这才发现他身上滚烫非常,这不是寻常的风寒。
“他是何时发病的?”影七不动声色地问道。
李英连忙道:“昨夜吃饭时还好好的,过了子时我让他回屋歇着,方才喊他用早饭,却不见人醒,我着急之下推开门进来,他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钱汶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抚,李英神色惶惶的走去一边:“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姨母交代!”
“小兄弟,如何?”钱汶问道。
影七取出一粒药丸让他给李绎服下:“这不是寻常的风寒,你们最好是请个厉害的大夫来看。”
李英心下一颤,险些慌了神,见她纠结再三后,才对着钱汶说:“儿啊,娘还有一笔钱,本是留着给你成家用的,现在……”
“娘,性命攸关,别说那些没影的事了,救人才是最紧要的!”钱汶道。
李英忽然定了心神:“好,你去请知春堂的圣手来。”
李绎吃了影七给的那粒药丸之后,渐渐的不再抽搐了,影七便悄悄离去,钱家的人也没来得及谢他。
回到家里后,影七和杨羽商量着:“哥,我看他那病症很奇怪,绝对不是寻常的风寒。”
杨羽轻轻凝眉:“此人确有几分奇怪,之前我去临安,就是他拦住了我,他是给玄幽办事的。”
刚好这几日杨羽休沐,影七便让他帮忙盯着钱家,自己回去太子府禀报此事。
谢珩和姜清大早上给谢微请了安,领过压岁钱,又用了早膳以后,才从宫里回府。
回来时,影七已经在清晖院外头等了许久。
一见到他二人便将此事说了,姜清和谢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件事情。
姜清喊着影七去屋里,问道:“你去看了,他都是什么症状?”
影七想了下,不知该如何形容,脑中灵光一闪:“就像是之前灵泉镇得了雪疫的人,躺在床上,全身抽搐,高热不退,只是没有口吐白沫。”
李绎又不曾喝过灵泉山脚下水潭里的水,他怎么会感染雪蛊呢?
姜清忽然明白过来,他之前还疑惑玄幽给这么多人下蛊,难道不怕反噬么,现在看来,下蛊之人,另有其人。
“我要去找娘亲一趟。”
他那时在水潭边上捡到一只小瓶子,说不定就是雪蛊,去给风兰秀看看,她一定知道的。
谢珩当即陪他同往,影七随行在侧。
风云正好买了小笼包和米粥回去,两人正打算吃,又见他们来,连忙要去再买一些,被姜清及时拦住,只说已经吃过了,过来是有事情要说。
风兰秀便让他先说,姜清取出那只瓶子给她看:“娘亲,这里头是不是雪蛊?”
风兰秀神色微变,连忙接过去看,见瓶子包裹完好才放心下来:“别乱捡地上的东西,很危险。”
姜清靠过去卖乖:“知道了,下次不这样了,娘帮忙看看嘛。”
无需细看,风兰秀揭开一闻就知道:“嗯,是雪蛊。”
姜清微微眯眼:“我拿去给李绎看看,他肯定认识。”
风兰秀听说他还需要用这个瓶子,便用绣花针刺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里头,散了雪蛊遗留的毒性。
“你说的这个人,听着症状,倒是很像雪蛊反噬所致。”风兰秀道。
姜清问:“能救吗?”
风兰秀只说:“看你们的意思。”
这就是能救了,而救不救全看他们的心意。
姜清想着,李绎害了灵泉镇的百姓,受疾病之苦,虽没有直接造成人员死亡,但也不能不受到惩罚。
一时间,也陷入了犹豫中。
谢珩道:“先去确定一下,是不是他所为,再做决定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