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 壬午大暑。
长久以来的平静安逸被这突如其来的碎裂声打破,几人同时一惊,不约而同转头看向长乘。
最为吃惊的就数大高小宽,那个茶杯…..可是师父最心爱的主人杯啊,师父这双扎针的手…怎么可能抖?
可长乘,只是微眸轻垂,斜眼瞟了下打碎的茶杯:“…啧,大高,来收一下。”
他拿着毛巾,慢悠悠地擦拭着桌上撒出的水渍,语气里完全闲散如常:“豆角洗的太多,手抖,大高,下次老缚那儿为师可不帮忙了,万一遇到需要扎针的情况,手累着,扎不准了。”
说罢,他起身往院落走去,声音不急不缓地传来:“慕声,小炎,来练功了。”
陆沐炎和迟慕声虽心有疑惑,但见长乘发话,大高已满含歉意地拿扫帚收拾,小宽则低头面无表情地继续搬豆角,两人只得跟上。
然而,长乘刚转过身的同时,那本是温润儒雅的面庞上,第一次有了一股…一种难以言说的错愕。
蠃母司,外国人...?
陆沐炎倒没太多诧异,满心思绪仍沉浸在梦中——冰川、冬泳,总觉得忘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冰川也有了,就权当是冬泳吧,可是,好像要告诉某个人来着,告诉谁来着…...?
…...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功夫里,三人已经站在院落中,预备起势。
迟慕声虽然是站在这儿的,心思却压根不在这儿,面色越发凝重起来...
好吧,本想着打岔,把这个寅时拖沓过去,现在非得准时练功,这可怎么好…...
万一真如乘哥所说的,胖丫会在今天有所突破…那,那是好事还是坏事?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最好的办法…是不是…只要胖丫在寅时不练功,不就行了?
她只要错过今天这个大暑的节气,是不是就平安无事了?
可是,眼看着陆沐炎要闭眼调息,迟慕声再也顾不上了,干脆蓦地开口:“胖丫,你说的那个罗姆斯,长啥样?”
陆沐炎正要闭眼,闻言,转而改为眨了眨眼:“啊?我,嗯…...你容我想想啊。”
长乘也在一旁听着呢,真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苍天啊,怎么又是蠃母司呢?这小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此刻的他就像是在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该说什么,说的多了,又怕老白探出点儿什么。
虽然小炎说了,愿意放弃这条探测别人内心的路,但这小白龙是个不定时炸弹啊,万一突然就灵验了呢…?
但他肯定得说话了,这个话题已经逃不开了。
于是,长乘抬手,摸了摸络腮胡,面上仍持着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急,寅时后再想,现在练功是最好的时机,错过挺可惜。”
陆沐炎听着,微微点了点头,迟慕声不能点头啊。
他干脆猛的跨步,大咧咧像个莽撞人似的,直接与她面对面站着:“胖丫,你好好想想,说不定那个罗姆斯有大用处!”
陆沐炎实在不懂迟慕声今天早晨的反常之处,黄毛今天格外啰嗦,总感觉像是在引导着什么,或者是掩盖着什么。
但此刻寅时将近,她也没功夫再去深琢磨他心内那些小九九,再不起势练功,今天最好的机会就要错失掉了。
于是,她黝黑的深眸内透出明显的不耐烦,拧着眉摆了摆手,吐槽道:“黄毛啊,咱们寅时得练功啊,有啥不能之后再说吗?你为啥对罗姆斯那么上心啊,难道你就是那个罗姆斯啊?”
好,这话一出,长乘一顿,迟慕声也一顿。
长乘顿住了是理所应当,迟慕声顿住了算怎么一回事…
此刻,迟慕声蓦地低头。
他一双桃花眼错愣地盯着地面眨了又眨,晨雾未破晓,但少年的耳垂漫着红。
我,我会出现在胖丫的梦里吗?…...
好,好吧,迟慕声一顿,也是理所应当。
他活脱脱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脚面,嗫嚅道:“……我,我?……你看清脸了吗?”
陆沐炎压根就没看出来这小子啥状态,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她正上下地打量着迟慕声,眸内深沉,沉吟半响,迟疑地应了一句:“没有…但是…啧…...总感觉你气质不像呢…?”
可说到这儿,她忽又一顿,话锋一转:“不对,还有点儿像哎…莫非…等等,等等等等,黄毛,你之前说你在国外呆过一段时间,你在国外叫啥名儿?”
迟慕声清了清嗓子,装作左顾右盼地挠了挠头:“啊,我,我一直就叫慕声啊。”
陆沐炎眨了眨眼:“慕声?就叫慕声?”
迟慕声确认无比,点了个头。
陆沐炎接收确认信息,却是陡然大惊,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喃喃自语道:“罗姆斯…迟慕声…姆斯…慕声!?”
她当即下论:“黄毛!我当时其实就记得是什么罗姆斯,虽然脸没看清楚,但也确实是个男性…...有没有可能就是你国外的名字!慕声!?”
这话一出,迟慕声眼神一亮,完全欣喜,完全赞同,立刻就被她彻底带歪:“哎!你别说,发音还真有点像! ”
陆沐炎看着他这副附和欣喜的模样,越发确信,眼神不觉间闪着光,连连点头思衬。
莫非,我梦里的那句话,就是需要我跟黄毛说的?!
那句…那句什么话,那句什么话,那句、那句...
“每逢暑节,极寒冰川,褪衣护体!”
她大声地喊了出来,干脆果断。
紧接着,陆沐炎激动地抓着迟慕声的胳膊晃着:“黄毛黄毛,我梦里梦到,要跟这个人说这句话!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
迟慕声:“什么意思?”
长乘:“什么意思?”
二人同时出声,说出的话也是一模一样,甚至面上的表情也一样,倒挺奇怪,有种…虽然疑惑,却透着某种恍然大悟的担忧。
陆沐炎看着二人的神情,挠了挠头,音量不自觉的小了些:“额…就是,我梦里有个人跟我说,让我告诉另一个人,我每逢暑节的时候,要去极寒冰川,褪衣护体。”
迟慕声一愣:“…...”
长乘一愣:“…...”
陆沐炎也一愣:“你俩咋了?怎么从刚刚开始就异口同声的反常….?”
她话音未落,下一刻,长乘猛然转身,直奔门口。
他眸内慎重,说出的话也是严肃至极:“小炎,快,趁着太阳还没出来,赶紧跟我去境,第一缕日头出来的时候就完了!”
陆沐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满是诧异,忙不迭跟上长乘的步子:“啊,啊?啥啊?”
长乘不答,对着屋内喊道:“大高小宽,把慕声的狗剩找回来,回来锁门关窗,家里候着,我回来前,谁也别出去!”
说完,立刻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趁着长乘掏钥匙的空档里,陆沐炎仍然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转头看向迟慕声:“啊?怎么回事啊?”
与此同时,门也开了,长乘一把拉住陆沐炎的手,拽着就往驴棚的方向跑去,边跑边说:“今天暑节!”
紧接着,迟慕声二话不说,随着二人往境的方向疾奔。
每逢暑节,极寒冰川…...褪衣护体?
一边跑着,迟慕声的面色越发沉重,长睫下的星眸内,渐渐凝起一抹犀利的寒光。
这几个词到底和胖丫...和今天的大暑,有什么关联?
既然我想不明白,既然我阻止不了,那就和你一起面对。
老季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事儿的,陆沐炎,这一次…...我不想再做一个眼睁睁看着的人。
…...
壬午大暑,三十四初候,腐草为萤。
远处天际渐明,隐隐有热。
仲夏的清晨,翠绿的灌木丛沾着些许露珠。虫鸣声忽远忽近,鸟叫声忽缓忽急。路过的几处院落中亮着灯,偶有蒸屉的雾气散入小巷里。
三人在晨光熹微的巷内快速地跑着,面容凝重的长乘,面露担忧的迟慕声,以及面上疑惑的陆沐炎。
之前是慢悠悠地走着,倒不觉境远。怎么这次要跑过去,才发现这境居然这么偏僻?
经过几个七拐八绕的小巷子,还得穿过几个废旧的茅草屋,原来这境,是在村庄的最深处?
而就在清晨第一缕晨光破晓时分,三人终于赶到境内。
长乘二话没说,直达驴棚桥上,一向悠然的面庞上,此刻眉头紧紧地蹩在一起,语气急切道:“小炎,立刻想一个你现在最想去的地方,不管春夏秋冬,只要境外真正的太阳照不到你就行!”
陆沐炎被这气氛搞得些许紧张,仍是不解,只是点点头,循着起境的位置站好。
她还没来得及想点什么,只是眨了下眼,下一刻——
深空暗夜,骤然密布。
因为突然从白天转向黑夜,几人的眸子都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骤然间什么也看不见。
陆沐炎和迟慕声下意识地往长乘的身边靠了靠。
而就在他们的眼睛渐渐适应这里环境的同时,迟慕声怔了怔,皱着眉头疑惑地环顾四周。
长乘则是会心一笑,早就料到小炎会选择这里。
而陆沐炎...
陆沐炎张了张唇,脸色陡变,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秘密基地出现了。
是,是她“精心装修”的第二个家,是她与少挚的根据地,是长乘初次见她的起点,也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