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潇一听,悲从中来,再也不敢去看冼锐。她猛力地摇着头,用手背捂着嘴,嘤嘤地哭。
她哭,若干年的情愫,全部都被唤醒。许多年都没有这样了,心太苦了,发泄出来吧。
人到这世上,本来就是来受罪的,何必强求完美?
何必!
到底是谁的错?是她错了么?不,不,不!咫尺天涯,天涯咫尺,天若天若有情天亦老!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湘潇哭啊哭啊!直哭得双唇麻木,浑身抽搐。
连冼锐的手,已经在她的手中,失去了柔性,慢慢变硬,她也全然不知。
当年,他既没有强迫她,也没有强留她。
他为了帮她抵挡住那股她所触犯的,逆了人性的潮流,他不顾一切地一头扑了过去。
是他的心太急了,伤到了一个本来水性很好的弄潮儿。
是她的原因,也是他自己的原因。
他的事业很好,但是在感情上,跟他父亲相比,他太剑走偏锋,他太急于求成。
最初,他之所以选择她,是因为她的一颗心。
她的心,始终如一。
但是,他却希望她在一夜之间。不,一刻之间。
忽然像他一样成熟,甚至比他还要成熟。他不能等,一刻也不能等。
他没有能够用心地去经营一段一生一世的,高质量的感情。
一边是难得培育的真感情,一边是廉价的,只要花钱就随手可得的舞小姐。
意志薄弱的人,会败。目光长远的人,会赢。
她只想借杨妈的话说一句:“可惜了。”而不是其他……而不是其他!!!
母亲说,“眼睛只看一寸远”。
很多人都是,她自己也是,数千年以来,老天考验所有人。
老天只是希望天下所有人都别游戏人生,老天只是希望天下所有有情人,都收获长长久久的爱情。
自从1987年国内发现第一个病例开始,这些年已呈现迅猛上升的趋势。
五年之前,社会还比较落后,还没有多少才貌双全的女孩子,能够与他相匹配。
五年之后,社会又发生了另外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连大学,都已经开始扩招。
我们国家,又完成了一个新的五年计划。
直到他母亲哭着扑到他身上,用力地摇着他,口中喃喃地说:“你们不知道,他小的时候多乖,多懂事,多聪明……”的时候,湘潇方才有了一些知觉,才发现——斯人已去。
他母亲哭着哭着,一下昏倒在地上,医生护士赶快将她送进了抢救室。
不知什么时候,两个护士走了进来,将冼锐的头用白布盖上,然后往病房外面推。
医院的走廊很长很长,就像时空隧道一样阴森黑暗。
这时,空中飘下许多白花。头发花白,呆呆地站在病房门口,忘情地看着儿子远去的父亲,透过它,仿佛看见了——
他正向自己走来,摇摇晃晃地学步,咿咿呀呀地学语,大学毕业典礼,大学毕业以后在事业上一路春风……
而湘潇看见的,却是那许许多多的一串红花。透过它,她仿佛看见了他们的初相识,短暂相处的一幕一幕……
她多想,把那道梦境的门关上,不让他从梦里走出来……
她多想,把那道绿色的铁门关上,不让他从楼梯上走下来……
她多想多想。
然而,欢笑也罢,甜蜜也罢,苦涩也罢!一切,将永远逝去。永远永远!
虽然没有任何人责怪她,但是湘潇却在心里责怪自己。她在心里,背了很沉重,很沉重的包袱。
在这件事情之后,她想去看一次心理医生,仅仅只需要一次。
母亲不能讲,她怕她只是担心她,却又帮不了她。
朋友不能讲,他们理解不了。
树洞不能讲,讲了也被空气带走了,解决不了问题。
她需要专业人士为她提供帮助,她想她的年龄大概在50岁左右,她真想扑进她的怀里说一声:“妈妈……心好痛……”
她需要从她那里,获得一些能量。
等把自己修整好了以后,她会迅速地投入工作,并且开始新的生活。
她是有巨大的潜能的,她承受得起,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打垮她。
为什么,为什么当年冼锐却不相信她,认为她承受不起?他仅仅只是一个短视的小商人,他只有22岁。
为什么,为什么她却不相信自己,认为自己承受不起?她仅仅只是一个脆弱的小文青,她刚刚满了19岁。
他们俩,都是近视眼。
当年,她想的是:他都没有留下她,那她留下来干什么?
当年,他想的是:她自己都不愿意留下来,那他又留她干什么?
当年,当她从地上爬起来,当她趴在床边上时,她说了一句:“我的家庭不允许我这样。”
明明只是因为她在火车上受了他的白眼,让她担心,从此以后,她会有受不完的白眼。
现在是新时代,女性的地位很高。
尤其是在四川的城镇里,父母会很宠女儿,丈夫会很宠妻子,单位会很照顾女同志。
从小到大,父亲是很宠她的。母亲虽然生分了一些,但是却从来没有骂过她,打过她。
嘴上虽然很少表扬,但是在心里,还是非常认可的。
童年有一点点小缺陷,她希望在恋爱的时候能够得到。但是,不但没有得到,反而如此糟糕。
然而,她却把它说成了“我的家庭”。如果是因为“我的家庭”配不上你。
如果是因为“我的家庭”不允许我跟你在一,如果是因为我舍不得“我的家庭”,那她就不会离开西昌。
她真的是表达不清楚她自己内心的想法的,她真的是让母亲,让那些疼爱她的人,白疼爱了她那么多年的。
让冼锐听来,就是他一定不能勉强她,他一定不能恃强凌弱。
而冼锐,说的却是:“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但是两个人要生活在一起,不仅仅只靠喜欢。我们两人的性格有很大的差异,我们不可能生活在一起。”
明明只是出了一点小故障。出了故障就解决故障,倒洗澡水,却把孩子一起倒掉了。
让她听来,就是他们已经再不可能。如果她再去挽回,就是强行攀附,就是必然不会有好结果了。
本来她还可以做一个白日梦,听他这么一说,连梦也做不出来了。
第二天,在门背后,他们都忘记了自己昨天晚上的话,却都还记得对方昨天晚上的话,却都还指望着对方的回头。
而自己却没有,主动先开口。
因此,即便是望穿秋水,也枉然!
爱情,美貌,才华,得到其中的任何一种,都可怕。
金钱,名誉,权力,得到其中的任何一样,都危险。
谁也别想,全部都得到。
如果真的是菩萨有什么惩罚,那就是“贪,嗔,痴。”
痴就是:“心智懵懂,不明事理。”
他们时刻告诫自己,但终归还是没有逃掉。
横条t恤,白色短裤,锐利的目光,时喜时怒的双唇。“你的身影,是我心永久的烙印,但愿一生一世都留存!”
她终于观察到:那种蓝,是天空,是海洋,是湖泊,是宇宙最纯净最纯净的时候的那种蓝,是湛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