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文正摇摇晃晃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乌马巷尽头,宁绝回到屋里,揉了揉眉心,拿起没看完的书继续翻阅。
原本以为不过是醉酒后的一场闹剧,谁也没有放到心上,可翌日宁绝刚出门,还没来得及上马车时,刑部的官员就冲上来给他围了个严严实实。
宁绝站在马车旁边,天乾将他护在身后,一脸警惕的注视周围众人。
刑部侍郎岑远一身官服威风凛凛,在几名差吏的簇拥下走上前来,目光落到面色不悦的宁绝身上,他嗤笑了声:“小宁大人,许久不见啊。”
“不久,几日而已。”
宁绝漠然扫过周围,没有跟他闲扯的兴趣:“不知岑大人如此兴师动众,是想做什么?”
没在意他的态度,岑远眯了眯眼:“哈,没什么,就是有一桩案子需要小宁大人配合着调查一下。”
只有跟案件有关的证人和疑犯才需要配合刑部调查,宁绝看了眼周围的十来个差吏,证人不止于此,所以,这是把他当疑犯了?
瞧着差吏手里的刀棍,宁绝不慌不忙,问:“不知是什么样的案子,需得劳烦诸位这样大动干戈?”
“这个嘛,小宁大人随本官走一趟就知道了。”
岑远故意卖着关子,若换做旁人,少不得被他唬住,真以为自己犯了多大的罪过。
可偏偏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宁绝,他不仅没紧张恐惧,反而直视对方,道:“无论是证人还是疑犯,都有权知晓其中原由,下官虽无所谓与大人走一趟,但若要我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一群人带走,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周围住着不少人,有的听到动静探出头来观望,在看到一群气势汹汹的差吏后,又急忙把门虚掩上,生怕给自己招惹了麻烦。
瞥到角落里躲着看热闹的路人,岑远笑了笑,朗声道:“小宁大人又何必明知故问,昨夜子时,宁府大公子于乌马巷外的三道街上被人凌虐至死,尸身上下遍布青痕,手脚腕部皆有脱臼迹象,俨然是受武功高强之人所至……”
他说着,目光落到天乾身上:“而今日一早,我等已经询问过周围住户,不少人都说亲眼看到宁大公子昨夜醉酒后来了此处,他敲门的声音惊动了四邻,有人出来查看,就正好看到了你的下属……在对宁大公子施虐。”
所以,他在怀疑是天乾杀了宁文正?
宁绝眼神一滞,眉头缓缓拧起,思绪从得知宁文正死讯的惊诧中抽离出来,不过稍稍思考,他便理清了这些人的来意。
清冷的眸子冷了下来,他道:“既然岑大人已经询问过周围邻居,那应该也知道,宁文正走时完好无缺,并没有伤重身残吧?”
他逻辑清晰,思维缜密,并没有因为听到宁文正三个字而自乱阵脚。
岑远对他的口才早有体会,知道他不会被三言两语打倒,于是也不在这儿多做争执,只道:“自然是问过的,但具体真相如何,还需刑部与大理寺联合审查。”
他刻意避开了监察司,一面是瞧不上,一面也是在明摆着提醒宁绝,不会有人帮他。
宁绝并不在意,道:“既然尚未有证据能证明宁文正的死与我们有关,那岑大人带着这么多人来,难道是想借机对下官动手吗?”
他一句反客为主,直接给岑远打上了公报私仇的标签。
“小宁大人这话言重了,本官只是以备不时之需而已!”岑远双眼一凛,克制住了浮到面上的不悦:“毕竟,你身边的这位下属,看起来功夫不错。”
天乾在监察司门口与黑衣人交手的事情几乎已经人尽皆知,大多数人都知道了宁绝身边有个武功不错的随从。
但……这并不能成为他们的借口。
“大人这话说的更是没理,天乾武功再高,也不会无缘无故对人动手,你们若只是按照规矩前来请人,难道我们还会反抗吗?”
宁绝面露讥诮,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无非是想借此闹大,想让他名声尽毁而已。
这样哪怕最后查清他无罪,那“杀人”的传言也不会就此消散,没有多少人会专门去打听真相,白纸一旦染墨,终会伴其一生。
暗藏的心思被看穿,岑远脸色一僵。
沉默片刻,他道:“宁大人想多了,他们都是前来查案的差吏,这会儿不过顺带来请你罢了。”
虽是用了“请”字,实际语气却充满了不屑。
“可惜下官不喜欢这么多人跟在身边,招眼。”
宁绝冷笑一声,凛冽的双眸染上寒霜:“岑大人通情达理,应该能允许下官这点小小的合理请求吧?”
同样的请字,在他嘴里又多了另一层味道。
岑远能说不吗?
当然不行,否则他就成了别有用心,故意针对同僚的宵小了。
牙齿磨得咯吱作响,纵有诸多愤怒,他也只能暂退一步。
转头,岑远冷冷看向围着的众人:“没听到吗?小宁大人不喜欢你们跟着,还不去做自己的事?”
一声呵斥,明显是撒着气的,差吏不敢多言,只能低头应了声“是”,随后各自离开。
转眼,面前只剩了岑远和身旁的主事。
看着空荡荡的巷子,岑远嗤了声:“如此,小宁大人可满意了?”
“有劳岑大人。”
宁绝颔首,算是默认了回答。
他倒是好意思,岑远却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极其膈应。
当然,宁绝也不会在意他的感受,抬脚走上马车,坐到里侧,在天乾快要放下帘子前,他似笑非笑的看向岑远问:“刑部路远,岑大人要不要一同乘车前往?”
那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脸色,怎么看也不像是真心邀他同乘的样子。
岑远哼道:“不劳小宁大人操心,本官骑了马。”
以他们的关系,这要是坐到同一辆车上,岑远只怕自己还没到刑部,就要被对方给活活气死了。
宁绝闻言,没多大表情:“既如此,那下官就不强求了。”
天乾放下帘子跳上车,手握缰绳喊了声:“驾。”
骏马前行,速度不算快。
岑远和主事一同骑上马跟在车后,明明是看顾的角色,如此比较下来,倒对比成了随行的护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