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绝露出嘲弄的冷笑,正打算出言讥讽时,一辆马车从他身旁经过。
咕噜噜的车轮声吸引了宁辽的目光,二人同时看过去,就见那车夫一拉缰绳,宽大的车帘掀起,一个老成持重、目光锐利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几乎是瞬间,在看清来人的样貌后,宁辽立刻转头,撇下宁绝就迎上前去。
“下官参见尚书大人。”他弯下腰,毕恭毕敬的行礼。
司徒拓背着手,看了四周一眼后,轻飘飘扫过他,笑道:“宁大人有礼了。”
虽然是笑着,但他的态度很平淡,宁辽略有些尴尬,可想到自己要办的事,他还是维持住了讨好的笑脸,转头对几步外的宁绝道:“小绝,快过来见过尚书大人。”
宁绝沉下目光,在司徒拓看过来的瞬间,弯腰拱了拱手:“见过尚书大人。”
少年的声音平静无波,司徒拓眼神流转,在脑海中稍稍一思索,便想起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噢……探花郎!”点点头,他眼里难得有了几分欣赏:“真巧,在这儿遇见了。”
宁绝抬起头没有说话,正在那时,宁文正走到了几人身边。
“参见尚书大人。”
躬身拜下,清脆的声音拉回了司徒拓的视线,他正疑惑时,又听见宁辽在一旁解释:“大人,这是下官的长子,宁文正。”
他言笑晏晏,抬手拍在宁文正肩上,佯装轻松的语气有意拉近距离。
但司徒拓只是看了一眼,颔首没什么表示,反而再度看向宁绝:“探花郎,今日有缘,能否一聚?”
当朝尚书的邀请,他本不该拒绝,但是……
“下官……”
“正好,你父兄也都在,我们一起吃顿便饭,如何?”
打断他的拒绝,司徒拓瞥了眼宁辽,后者巴不得如此,立刻会意,对宁绝招了招手:“何其有幸得大人相邀,小绝,还不过来?”
他语速很快,那迫不及待的样子,就差明晃晃写到脸上了。
宁绝捏紧手里的纸袋子没有动,依旧站在那里。
“尚书大人,下官还有要务在身,今日恐无法接受您的好意。”他垂眉拱手:“待他日事毕,下官必当登门致歉,如有失礼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话落,也不等他们再度开口,宁绝转身就走。
“慢着。”
着急忙慌的喝止,是宁辽的声音。
他快速走过来,刚伸手就被天乾挡住,望着面前高大的人墙,他脸上不悦一闪而过。
“宁绝,不准走。”
压低声音,他咬着牙警告:“如果你不想元惠伤心的话,今日就乖乖跟我吃完这顿饭。”
不可言说的底线被触碰,宁绝眸光一冷,转过身推开天乾的阻拦,布满寒霜的眼睛直直盯着宁辽。
“你威胁我?”
一如既往平淡的语气,但这一次,宁辽清楚感受到了他内里蕴藏的寒意。
心中一颤,手指下意识攥紧。
“如果你配合,那就不是威胁,而是商量。”
仗着父亲的身份,宁辽道:“你母亲一直想让我们好好相处,如今有这个机会,想必你也不会让她失望吧?”
他话里话外拿元氏做挡箭牌,以往宁绝只觉得他假仁假义,可现在,他发现眼前这人似乎更不要脸,为达目的,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呵……想利用自己去讨好司徒拓是吗?
很好,可以。
宁绝笑了,笑得没有半点温度。
“好,吃饭是吗?可以……”
他越过宁辽,直接走到司徒拓面前,摊手指了指天香阁:“尚书大人,请。”
司徒拓看着他,不知道他们父子俩讲了些什么,也不清楚他突然改变选择的原因,但是,他对这位探花郎挺感兴趣,所以……
没说二话,他抬脚往天香阁里面走去。
雅间里,满满一桌佳肴色香俱全,以司徒拓为主,宁辽坐在他左边,宁文正坐在他右边,而宁绝,则隔着距离坐在他对面,几人面面相觑,除了当爹的喋喋不休外,两儿子一个不搭理一个,谁都没开口说话。
司徒拓饶有兴致的瞧着这父子三人,等小二送完菜退下后,宁文正才在宁辽的示意下起身斟酒。
先给司徒拓倒一杯,接着是宁辽,最后轮到宁绝时,他顿了顿,还是提着酒壶走了过去。
“我不喝酒。”
宁绝侧眸止住了他伸过来的手,抬头对司徒拓道:“下官有疾,沾不得酒气,还请大人见谅。”
是沾不得还是不想喝?
司徒拓笑了笑,当初琼林宴上的闹剧他可是听过的,仁王罚酒,探花郎豪饮三杯,差点醉得不省人事。
所以,他是酒量不好,故意找了个有疾的借口吧?
“无妨,本官没有强人所难的爱好。”略带沧桑感的眼角上扬,他话中带话,也不知道是讽刺了谁。
宁文正背脊僵直,放下酒壶,走到自己位置坐下。
宁辽假装没听懂,在一旁讪讪笑道:“哈哈……小儿不懂事,让大人见笑了。”
“哪里,本官倒觉得,探花郎如此直来直去的性格,很对我胃口。”
司徒拓端起酒杯,在旁边二人准备伸过来碰杯时,他直接略过,一饮而尽。
空杯落下,他似后知后觉,瞥了眼他们抬起的手臂,呀了一声:“哎呀,抱歉抱歉,本官忘了这是宁大人的席。”
他重新给自己倒了杯酒,作势就要去敬宁辽:“来来来,本官敬你一杯。”
笑意不达眼底,说是敬酒,实则他的动作一直收着。
明明他们之前还算是和气的同僚,可现在,却好似自己招惹了他一样,眼神戏谑,说话也是夹枪带棒的。
如此反复的态度,让宁辽一时摸不着头脑。
“大人言重了,下官不敢。”
收起逢迎的心思,他极力放低酒杯,垂首低眉,根本不敢接下对方这意味不明的针对。
本来他是打算着,以宁绝探花郎的身份来拔高自己,借此在司徒拓面前挣个好形象,然后再给宁文正谋个好差事。
可眼下这情况,他的如意算盘大概率是已经落空了。
宁绝不配合,司徒拓好像也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话里话外都在讥讽他。
清酒下肚,浇灭了心头的希冀。
“大人,今日请您来,本是有事相求,可犬子无知,非在此时跟我闹矛盾……”
宁辽叹息着,颇有些无可奈何:“下官无能,教导不好他们,可是……为人父母,不管孩子们如何闹腾,我们也总要给他打算些。”
他抬头看了看宁绝,又转向宁文正:“小绝聪颖,有幸得陛下器重,不像他兄长,年长几岁,还一事无成,会试不过,就只能当个普普通通的举人。”
欣慰和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在他脸上来回变换,百转千回,司徒拓也明白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