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明白否?”
幽幽如深渊的话语回荡在屋内,齐题的额间不由冒了几分冷汗。
他只能将头垂的更低,眼底露出几分惧意和复杂,因为他很清楚,眼前之人的手段狠毒,手段通天,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蝼蚁。
良久的沉默后,齐题暗自咬了咬后牙,沉声回答道。
“齐某知道了。”
许是对齐题这份听从还算满意,那人听完后,语调里多了几分戏谑的笑意,似乎意有所指。
“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顺着此人的话,齐题脑海中浮现出了先前自己的计划,神色多了几分凝滞。
因为他有些不确定,到底能否天衣无缝的成功……
忽的有一瞬,心底浮现出今日傅重峦对着自己是全然信任,委屈难过的面容,齐题神色复杂的皱起了眉。
那人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发出一声很轻的气音,齐题骤然回过神来,冷然低声说道。
“我先前外巡时,遇到一个监生,此人数次科考,却屡次不中,后来我查到,此人曾于元和二年中过一次甲榜,只是被上京的世家子顶了……”
“而那次科考的监察官,便是盛太傅,在下皆时可利用此人,上京登鼓状告陈冤,只要盛太傅入狱,
到时再让盛宁病重而亡,盛家无人,必定倾覆,再难挣扎……”
“关键时,只要齐某在递呈关键证据,大义灭亲,表现清正言明,定能顺势而上,受陛下重用,到那时,便可帮助主上做事。”
齐题说完,眼底已然翻涌起一片暗色,隐约能看透其中的狠绝与冷血。
行到此步,他退无可退,只能逼自己放手一搏,是以不再犹豫。
暗影中传来几声响动,随着几声极轻的脚步声,齐题低垂的视线中出现一抹浓墨的黑色。
那人站在齐题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露出的下半张面容唇色殷红,面色白若青鬼,笑意凉薄轻蔑。
盯着齐题看了一会,那人轻轻颔首,应允了他的计划。
“这个法子倒是有趣,这些清骨忠臣,要想毁了他们,没有什么比声誉清白被诬陷更让他们感到屈辱了……”
末了补了句:“你果然很了解你的恩师。”
齐题被此话问的一怔,瞳孔轻颤了一下,随后敛眸平静的回答道。
“成于事合于计谋,与之为主也,是他太过迂腐,怪不得我心狠。”
“啧啧~那本座,便等着看你如何演好这场戏了……可不要再让本座失望。”
齐题沉默的听完此人说的话,眼底的阴冷之意更甚了几分,他忍着膝盖的麻木刺痛,抬手作揖,恭敬回道。
“定不会让主上失望。”
下一秒,便听到了那人幽冷含笑的话。
“起来吧。”
没了那股骇人的压迫,齐题心口的气尚未来得及喘平,不远处守在门边的高大身影却突然扬剑,寒光乍现,回头冷声说了句。
“有人跟来了。”
便整个人宛若鬼魅一般,推开门飞身追了出去。
屋内那人似乎对此并没有感到惊讶,齐题面色阴沉的站起身,扫了眼身侧之人,皱眉问道。
“主上,我们可要先行离开?”
这潇湘苑既然是他们的地方,依他对此人的猜测,定然留了不少暗道以备意外发生。
从他被利益所诱,与虎谋皮的那一刻,他便很清楚的意识到,此人是个顶级谋士,翻云弄雨不过覆手之间,齐题知晓自己算计不过他,是以听从臣服。
外面刀剑相击的声音在昏暗寂静的周围回荡,面前之人似乎并不着急。
听到齐题的话,很淡的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唇边的笑略带嘲讽。
“来的这位可算是位故人了,本座不见一见,岂不白费苦心?”
齐题听完的那一瞬,眼底露出了几分惊讶,随后沉着脸,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难道他已经算到了今夜会有人查到这里?
尚未来得及深思,院外响起一声落水声,那人发出一声轻嗤,随后迈步走了出去。
齐题站着不动,犹豫了一会,还是打算留在里边免得暴露。
水榭院外,周围的草木凌乱了些许,皆是打斗的痕迹,正前方的过湖廊道上,屈膝半跪着一个人。
随后一旁便看见一道人影跃出水面,落到黑衣人面前。
青将的面具被劈碎了一半,浑身湿漉漉泛着冷意,落到地上时,他已经将黑袍的帽子盖在头上遮挡面容了。
肖从章忍过左肩被刺穿的剧痛,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眼神森寒的朝前看去。
看见那道黑袍遮蔽下还带着几分熟悉的身影,肖从章眼中的杀意翻涌不息。
这人躲躲藏藏这么久,终于出现了……
方才他不过刚靠近此地,青将便发现了他,此人行动迅速,听力惊人,招式更是诡异,不像寻常的暗卫。
肖从章同他过了几招,想要避开却被紧紧缠上来,刀刺如雨,杀风四起。
趁其不备刺中青将的腰腹后,肖从章将他震开时又被他偷袭在肩上刺了一剑,双双受了伤。
直到屋内走出人来,这场带着几分诡异的刺杀才稍显端倪……
肖从章以剑抵地,忍痛站起来,那人遥遥看见肖从章竟还能站起身,朝他气定神闲的轻笑了声。
“你还真是难杀啊。”
肖从章唇边溢出一声冷戾的气音,下一秒,拔步飞来,染了寒星的长剑在腕间挽出一个杀意尽显的剑花,人影奔袭眼前。
青将忙的横剑于身前隔档,刀光剑影间,火花乍现。
待青将握剑朝肖从章刺来时,后者一个后仰,又退开了几步。
不远不近的距离,二者手中握刃,相互对峙着。
黑衣人在青将身后身影半路,面上依旧是那抹笑。
肖从章的身影冷厉无比,看着那人,面无表情的冷声回答。
“你也不遑多让。”
黑衣人听见肖从章这一句,笑意似乎深了些,一声感慨般的叹息自他口中发出。
“虽然本座很想同你再玩玩,但可惜,今夜夜深了,景致全无,乌黑一片,没什么雅兴了。”
那人唇边那抹笑缓缓变成了明晃晃的张扬挑衅。
“肖紊,你我改日再会~”
看出了那人想跑,肖从章厉声说道。
“这里是上京城,你跑不掉的。”
那人似乎并不在意,依旧是笑着的,只是在一步一步望着肖从章往身后的屋子后退。
肖从章垂着眸,紧盯着他的动作,随后飞身追了上去,只是被拦在前面的青将挡住了,二人再度打在一起时,水榭周围的围墙上,不知何时站了许多黑压压的身影。
皆是黑衣遮身,神秘莫测。
手臂上搭着短弩,尖头滴答着往下流着火油。
廊道并不宽,二人打斗了一会,似乎因为地形的缘故,青将的身法不如肖从章利落,一个破绽暴露,便被肖从章一脚踹至门前,重重跌坐在地。
黑衣人已经退到了屋门前,他低头瞥了眼受了重伤的青将,笑意未明。
肖从章稳住身形重重喘气,抬眸环顾了四周围墙上的蓄势待发的暗卫,扯了一抹不耐的笑。
冷风骤然,落叶飘散,湖面无声起了肃杀的波澜。
那人遥遥看着肖从章,轻笑了声,随后伸出手,很轻巧的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围墙上站着的暗卫拿出火折,纷纷燃起的微弱火光在凉风中摇曳,簌簌燃着火苗的箭破风而来,风中带着几分硝烟之气。
肖从章挥剑劈开迎面而来的箭雨,退到远处,眼睁睁看着箭雨落到水榭各处,骤然升起熊熊烈火。
风助火势,周围已如一片火海。
隔着摇曳疯长的炙火,肖从章站直身形,朝前看去,火红的暖光大盛,黑衣人于对面淡然同他对视,随后轻蔑一笑后,转身隐于暗影中。消失不见。
肖从章已经来不及去追了,他紧握着剑的手因为太过紧绷,泛起道道青筋,无声的注视了许久那人消失的地方,最后身影一晃,跌跪在地。
水榭这边通天的火光在黑夜中格外刺眼,远处已然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等在福来酒楼的魏岭等人在看到这阵火光时意识到了不对,拿着令牌带着人便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