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摆在热炕头的饭桌上,白酒倒进酒杯里。
蔡香萍夹了一口油滋啦塞进嘴里:“华子,我早就奇怪。但凡是跑腿子光棍儿汉,日子过得都不好。可是你呢?人活得光鲜,住着这么好的房子院子,吃香的喝辣的。你是怎么过的呀?”
康淑君:“那还用问?人家华子是医……,医啥来着?你没看见他奶奶那照片可好看了,比电影明星都好看!人家有学问有能耐。还得娶妻生子过日子。别的光棍儿能比得了?”
蔡香萍:“哼,你不也是借了闺女的光。大妞是华子的徒弟,二妞是华子属下。要不然华子能看得上你?”
康淑君:“唉,你说的也是。我这名声都臭了大街了,还好吃懒做。那时华子连眼皮都不夹我。”
蔡香萍:“我来求华子那天晚上,大妞来他这儿我都看见啦。你的面子他可以不给,大妞的面子他能不给?不是我问你,大妞那么大年纪,还没处对象?”
康淑君:“有人给介绍,我家大妞连看都没看。我知道她心里一直装着个人。可是她怕配不上人家,一直不肯说出来。”
蔡香萍:“呵呵,你还别说。她俩还真算有缘。那你和我一样啊,跟着华子就是为当他的丈母娘。”
华子只顾喝酒,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眼前一会儿是柳青青,一会儿是米雪晴。
蔡香萍:“我今天来还真有事儿跟华子说。老康你能不能回避?”
华子:“不用回避。我知道你要说啥。你告诉他们家,我不愿意。”
蔡香萍:“哦……”
康淑君:“到底啥事儿啊?”
蔡香萍:“曲得志跟我说,他看好华子了。要把他家二姑娘曲惠贤介绍给华子当对象。”
康淑君:“呸!老蔡,你他妈没长脑子啊?蘑菇崴子屯儿娘们儿、姑娘谁没看上华子?别人不说,就说你家。四个姑娘,华子不管看上哪个,你给不给?曲家那闺女能配得上华子?”
蔡香萍:“我也这么寻思,可是曲得志老伴儿去了我家三四趟……”
华子:“你又收人家好处了吧?赶紧给人退回去。要不然你得挨骂!”
蔡香萍:“三十鸡蛋,吃了四个。我能买来顶上。前几天吃他家猪肉,你说我家又没年猪。”
康淑君:“你活该!曲惠贤比她姐都厉害!再说,你太没脸没记性。你老头子跟谁跑的?还能搭理她们?”
“华子,外面下雪啦。你家棉门帘子怎么没挂上?”
田淑云跺着双脚,带着寒气开门进来。
三个女人,言不由衷,皮笑肉不笑。菜没吃多少,酒却没少喝。
田淑云:“华子你行啊。不娶媳妇儿,却把蘑菇崴子屯儿的三个娘们儿都弄到炕上来了。你要是不跟我加入这个破鞋生产队,能有这艳福么?”
华子也醉了:“姐姐,你怎么说话呢?我还艳福啊?我是请她俩给我出出主意,你说曲惠贤这事儿……”
田淑云:“那还不好办,曲家愿意你就把她娶过来,那大体格子准能干活儿!咱们队里要是有了她……”
康淑君:“你放屁!曲家愿意华子还不愿意呢?再说曲惠贤骂不死你个大裤裆!”
田淑云:“你跟我急什么呀?华子又不是我儿子,我能说了算么?老蔡和华子连人家的猪肉都吃了。”
康淑君白了一眼蔡香萍:“不值钱的玩意儿,连人家的鸡蛋都吃了。”
田淑云:“我的妈呀,老蔡你没长脑子呀?这事儿根本成不了,别说米雪晴、柳青青,曲惠贤连孙信真都比不了,华子能要她?你等着挨骂吧。说正事儿吧,那十垧没计划的平川地,你想种什么?”
“种什么我也没想好。可是女人的衣服,男人的烧酒都得出在那土地上!不过你得动员好了,任何人不得偷懒!”
田淑云:“哈哈哈,你放心吧。连康淑君都被你弄得挑着土筐往地里送粪了。谁还敢偷懒?”
“说的也是。我去队里跟柳叔老卢他们商量一下,你们喝完了给我收拾干净。”
华子一早回来,三个老娘们儿都睡在了自己的大炕上了。
“我的妈呀,你们都没回家?”华子拉开窗帘。
康淑君也醒了:“我的天妈,光顾喝酒了。孩子自己在家呢。华子,婶子不帮你包饺子了。我得回家看孩子。”
康淑君穿上外衣匆匆忙忙下地走了。
蔡香萍:“昨晚她就不该在这起腻。那孩子也真命大。”
田淑云凑到我身边:“华子,今天你要干什么去?”
华子:“喝得头疼。啥也不想干。”
田淑云:“姐有事求你……”
“别说。我不干。”
田淑云:“呵呵,不是跟你借种。我一会儿给你包饺子。你得给我想点办法,家里还有五十多斤绿豆。”
华子:“哼哼,让你们家老岳看着,王八看绿豆。”
田淑云:“你滚犊子。我想卖了换点钱,换一床新被褥。”
华子:“如果豆子是新的,籽粒饱满就别卖。过两天我确定一下行情,没准咱还得收点绿豆呢。”
田淑云:“你要种绿豆?”
华子:“我得先学会怎么生豆芽。我听说一斤蘑菇崴子屯儿的绿豆能生出八斤豆芽。一斤八毛,就等于一斤绿豆能卖六块四!去了所有成本,一斤绿豆最少能赚四块!”
田淑云:“我的妈呀,绿豆芽子都这么赚钱?那咱们……”
“保密。不能透露出去。都去卖豆芽,那就不值钱了。”
蔡香萍:“你还别说,我在娘家的时候就会生豆芽。咱是有名的豆芽蔡!”
华子乎的一下坐起来:“真的呀?”
蔡香萍:“每年春天家里没菜我家都生豆芽吃。后来队里不分绿豆,再就没吃过。那玩意儿没啥好吃的。”
华子:“我的姑啊。你得尽快把这能耐捡起来,还得教会队里所有家庭妇女。快起来,今天你就教我。起来起来……”
华子他们起身收拾屋子,徐香萍找出一只发面用的瓦盆,让华子在盆底钻出几个窟窿。然后底下垫上一块干净布,套进一个大瓦盆,放在炕上。然后秤出一斤绿豆用温水泡上。
三个人忙活完了,刚要包饺子,白凌云带着孙信义、孙信礼进屋了。
这可是绝对的稀客,绝对的不速之客!
论当官,蘑菇崴子屯儿山旮旯女人,白凌云官儿做的最大,可那是借了时代的光。论处事,论心眼儿,她就是头十足的母猪!
如果换了别人,即便是换成康淑君也绝不会跟这两个人一起进华子家里。
华子也没让座:“三位来有什么事?”
白凌云:“我是受孙会计之托带他俩来的。要不然他们张不开嘴。”
华子:“什么事儿还这么费劲?”
孙信礼:“我赶大车到县城跟前卖苞米面儿,被人抓了。”
华子:“不就是一点苞米面儿吗,还至于……”
孙信义:“可不是一点。我们四家的,加一起一千多斤!”
“啊?!”华子惊得张大了嘴:“一千多斤苞米面儿,用大车拉着到县城去卖?你疯啦?”
孙信义:“可是你当年开着二十八车出去也没事儿啊。”
“你放屁!那是给县城药材库送药材,是收购站的公家货!哦,对了。这么多年你就认准了我那是投机倒把是吧?”
孙信礼:“华子,你这么多年,尤其是今年,一样卖粮,你就没事儿。我想托托你的人情。要不然我们这几家没法过年了。”
华子:“你以为投机倒把那么容易?用自行车一次也就三十斤五十斤,还得藏着躲着。就这样还得跟地头蛇大打出手呢。还得给黑道管事儿的送礼。给你开罚单了么?”
孙信仁:“没有。说是笸箩店姜大金牙的人。”
华子:“瞎扯淡。姜大金牙和他儿子都枪崩仨月了。”
白凌云:“我的天,抓投机倒把还得罚单?”
华子:“城里的民兵纠察队抓住当然得开罚单,那是公家单位。不开罚单的都是当地的流氓黑社会。要不然能挨枪子儿?要是姜大金牙活着,我还多少能帮点忙。”
孙信礼:“他们……,把车马粮食扣下,就把我轰出来了。啥都没有。”
华子:“不开罚单,那还不揍他?干趴下他们,赶车就跑啊!”
孙信义:“车都被人扣了,往哪跑?”
“我天,粮食是你的。车马可都是生产队的,你没跟他们说?”
孙信礼:“我当时……”
华子:“完犊子货,准是他妈吓堆了。那扣大车的地方总记得住吧?”
孙信礼:“在县城外边,都是平房。好像一个大院子,但不像生产队……”
华子:“孙信义,你别怪我这时候说话不好听。自己挨揍,粮食车马被扣,是谁,在哪?都不知道。就他妈山旮旯那点尿儿!你就是报告派出所……,对了,他们是算准了你们不敢报案了。”
白凌云:“那你看这事儿,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毕竟一个屯住着。你说这事儿……”
华子没搭理白凌云:“公家的事儿好办。不过送点礼,就算粮食要不回来,车马也能弄回来。他这明显是被流氓黑社会给抢了。就算找得到,那也是一场血拼!两面犯法。”
孙信义:“咱不能求你帮打架。实在没办法就得认罚报案。”
华子:“他被抢的地点都说不清,到哪个派出所报案?唯一有利的是那辆大车三匹马是生产队的。直接去公安局!只要公安局认定他们是抢劫,那找到他们就可以合理合法揍他们!赶紧去。要是那帮流氓把车马都卖了,你孙信礼就够判了!”
孙信礼:“公安局,咱也不认识。”
“呸!你去报案,又不是去走后门儿!再拖下去你就成偷用集体大车了。”
孙信义:“不会吧。大车是分给我们组的。”
“那有用集体大车倒卖粮食,丢了车马这么多天不报案的么?还不快去呀?”
孙信义带着孙信礼慌慌张张走了。
白凌云:“孙家哥们儿平时人五人六,出了山旮旯都是完犊子货。”
华子:“你也是的,脑袋让狗屁崩啦?我姓华的能给姓孙办事?就这么点事儿还掰扯不明白?领到我这来,我能替他家打架玩儿命去呀?”
白凌云:“我也没办法呀。孙信义跟我磨叽一早晨,这还怕你骂他们呢。”
华子:“我想骂你!大过年的,一大早晨王八犊子进门!这老农民哪。种不出粮食犯愁,粮食多了更犯愁。三匹马一辆大车,五千斤苞米面儿也换不来呀。可惜那些马呀。联产承包,还得调整。不利的地方太多……”
田淑云:“全国都这样,谁也没办法。谁想到孙信礼平常咋咋呼呼,动真格的这么完犊子!生产队那三匹马是彻底交代了。”
白凌云:“他们动用大车没请你批准?”
田淑云:“联产承包那时你不也在么?先分的大车。孙家那一组到现在没交回来。”
华子豁然起身:“坏了!指望孙家这俩犊子,大车能保住那三匹马也危险!”
四个人个人吃完了饺子,华子准备拿捋钩跟梁老小儿下河整鱼去。
田淑云:“华子,要我说你还是去县城看看。就算不帮忙也看看孙家那哥俩什么德行。我是惦记那三匹马,要是真的交不回来他们就得挨罚!”
白凌云:“要是报案,也不用华子出头。公安局还能抓不住那些流氓?”
田淑云:“那得看多长时间。要是三五个月一年半载破案,啥都没了。”
华子放下捋钩:“淑云姐,队里的黄豆还有多少?”
田淑云:“还有五千多斤没分。过了十五上工,选种后再分,给大家下酱生黄豆芽子。”
华子:“批给我两麻袋。我和柳叔套车进城!”
田淑云:“你真要帮孙疤脸去破案?”
华子:“他那案子破不破关我屁事!我得把那车马想办法找回来。”
华子和柳子富的大马车拉着黄豆,还没到笸箩店北山,就见孙信义孙信礼哥俩骑着一辆自行车东倒西歪的向前奋力呢。
华子:“柳叔,慢点。别追上他们。”
柳子富:“怕他们看见?”
华子:“他们看见我,还得死皮赖脸求我。”
进了笸箩店,在崔高丽狗肉馆附近,华子就停车把马匹卸下来喂上。让柳子富在狗肉馆里吃喝等消息。自己借了崔高丽的自行车去了德化县公安局。
华子赶到县公安局的时候,孙信义哥俩正愣眉愣眼在公安局大门外不知所措呢。
“进去报案哪!”华子锁上自行车。
孙信义:“这么大个衙门口儿,进哪个门都不知道。万一进错了……”
华子:“眉毛下没长眼睛?鼻子下没长嘴?进错了能咋的?还能吃了你!”
华子也没理会他俩,迈步就往里闯。在门岗跟值班警察说了两句什么,随后拿出一个证件递了进去。
不一会儿向孙家哥俩招招手,把他们带了进去。
公安局治安科听了孙信礼的举报,立刻警觉起来。他们不问那伙流氓是谁,也不问案情的时间地点,却一再追问苞米面儿有多少?大车是怎么回事?
孙疤脸这熊犊子没几句话就被人家问漏了,被定为骗取生产队车马,投机倒把,当时就被扣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