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凌霄还没等分红就把全部家当用耶特从宽城都搬来了。
两个大包袱也算平常,看见的人觉得奇怪的是那六只大木箱子,沉得很,得两个大小伙子才抬得动。
细打听开车的刘安,刘安就知道华子一路供他好吃好喝。箱子里装的啥,他连问都没问。
不过这小子已经正式告诉户长国咏梅,要在集体户五间房安家过年。
消息传到白凌云的耳朵里,一股无名火一下窜上了头顶!
她不像生产队长米永刚,看好了华子干活认真,其他的都不计较。她得提防这个流氓坏分子干坏事儿!提防他拉拢腐蚀集体户的其他知青,尤其是拉拢腐蚀当地干部!
最难容忍的是在大场院让自己丢面子,敢跟自己这个队长作对,挑战队长的权威,让自己威风扫地!
必须抓住把柄狠狠批斗!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
不过集体护理的知青们,既不感到新奇,也没有多少意外。
七手八脚帮华子把箱子包袱抬进来。国咏梅便安排放进西里屋,那间屋子就给华子住了。毕竟其他人不在这过年,也在这集体户住不长。
满自由和赵国伟帮华子摆放箱子,国咏梅她们打开俩大包袱帮他整理里面的衣物。
唐竹青坐在炕上,看着华子的被褥:“哎,兄弟,将来你就在这铺炕上娶媳妇儿?”
华子:“这地方风水东为大。就算娶媳妇儿,也得等你们都回城了。我去东里屋,你们住的那铺炕。这间屋子做我的书房。”
赵国伟:“呵呵,没念几年书还想弄个书房?你有把握能把这房子留住?”
国咏梅:“最好让他留住,将来咱们谁回来好有个奔头。”
唐竹青:“别的不想,这小子做的饭菜一定得想。”
大家正说着,门声一响,白凌云来了。
白凌云进屋,大家起身让座。
白凌云:“国咏梅,你作为户长,华子的东西你都检查过么?”
嘿,他妈的,这娘们儿看来是特意来添堵找别扭的啊。
国咏梅:“队长,这都是私人物品,我也没权利检查呀。”
她坐到西屋的炕沿上:“华子,你面子不小啊。大队出车给你拉回这么多东西。”
“我跟书记说,扎根蘑菇崴子屯儿,坚决不回城。书记赞赏我的精神,特意安排的耶特。”
白凌云:“哼哼,你问问他们,刚来的时候哪个不是举手发誓,扎根农村永远干革命?现在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要回城?你是不给李书记送礼了?”
华子一翻眼睛:“队长,我就算想送礼也得有的送啊?一分钱没有,队里没分红,拿什么送?到现在我还欠机耕队十六块油钱呢。”
“啊?耶特出一趟车十六块钱?”元朝辉问。
白凌云:“那也不对!公家的车,能欠账使用么?”
“白队长,六箱子马列主义医学书,两包子衣服被褥。用咱队里大马车得七天七宿,你让我怎么弄?我要是不把大衣被褥弄过来。等他们都走了,这大屋子里不得冻死我?我是坏分子,可不是死刑犯哪。”
白凌云这不是光找华子的别扭,矛头已经指向了大队书记李耀晨。
华子故意把箱子打开,一本一本查点,也不搭理白凌云。
白凌云:“话,哪说哪了。要是你真给领导送礼了,看我批不批你!”说完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华子啪的把书摔进箱子:“姓白的,你他妈不撕人家的书我还想不起来搬家?你批我一个试试?我给领导送礼你有啥根据?你再敢撕我的书看看,你他妈把屁股卖了都赔不起!既然对上了,哥们儿就得战斗到底,文的武的随便招呼。练嘴炮你这熊样的上不了台盘儿。”
白凌云:“谁跟你一般见识?我是提醒你别犯错误。”
“别跟我扯犊子。你这种人我华子见多了。”
白凌云气哼哼的摔门走了。
元朝辉:“华子,你因为一本书得罪她,让她下不来台。现在开始找后账了吧?”
华子说:“那天窦保成欺负我,她还专门开批判大会。那时我还觉得她不错。可是这娘们儿撕人家书还不想赔。那不是欺负人么?”
满自由:“你知道个屁。开批判大会那就是做个样子,假积极,想往上爬!她这个队长全靠窦家人捧着呢。”
华子:“瞎说吧你?她姓白,那一窝子都姓窦。怎么会捧她?要捧也得找个姓白的捧啊。”
满自由:“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听哥们儿从头说来。白凌云的爹白景林就是会计窦凤礼的姑父!”
“我操,姑表亲呐?”
赵国伟:“不光姑表亲。让碎嘴子慢慢跟你说。”
元朝辉:“白凌云和窦凤学处对象呢。”
华子:“不对呀。查公安跟我介绍说,白队长二十八岁没对象,姑娘不姑娘,娘们儿不娘们儿。”
满自由:“她跟窦凤学,那是他爹白景林安排的。你们记着,白凌云但凡有一点出息,窦凤学就得被甩进蘑菇崴子里去。”
华子问:“白景林是干啥的?”
满自由:“听说原来在咱前进大队当过书记。现在是公社革委会贫农代表。蘑菇崴子屯儿这堆窦,这些王,就是白景林当书记的时候招进来的。不过,窦凤山那仨儿子,窦保成、窦保得、窦保住都不会说话、不会来事儿。最不招白景林和王家人待见,所以白凌云才敢批斗他。”
华子又问:“这里怎么还有姓王的呀?”
满自由:“那是窦凤礼的姐夫。就是生产队的大老板子王子生。那天赶着骡车送你过来的饲养员王三刀就是王子生的亲哥。大队书记李耀晨是白景林连襟的儿子。”
“他妈的,这是圈亲戚。比大马路都乱乎。还是那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往死里整!”
不管白凌云怎么威胁,华子必须把大队一把手儿拿下摆平。大打靠公安,小打还得靠村官。
虽然李耀晨和白凌云也有亲戚关系,但是从刘安的嘴里,从白凌云的嘴里,听话音儿,两个人绝不对付。
白凌云嚣张跋扈也就罢了,蘑菇崴子一个小队还养了那么多屯大爷。华子暗想,不惹我也就罢了,真要因为一本书整治我,那就对不起,哥们得好好过一过手瘾了。
他悄悄揣起师姑给他的全部生活费一百六十块钱去了李耀晨家。
两个人坐在热炕头聊了一些家常,华子给李耀晨使了个眼色说:“李书记,华子有点公事儿想跟你说。”
李耀晨:“哦,公事儿啊。清华,你和你妈都到西屋去。我们说完公事你们再进来。”
华子掏出十六张“大团结”,就是当时的十元票人民币。悄悄塞给李耀晨说:“当时大队出车帮华子搬东西。我还欠机耕队十六块油钱,都在这儿呢。麻烦你交给刘安同志。明天让他给我出个十六块钱的收据,我就不去大队机耕队了。”
李耀晨心里激动得怦怦跳,满口答应:“对对,十六块油钱。明天晚上我就让他把收据给你带回来。”
李耀晨收起钱,招呼李清华过来倒茶:“华子,你这孩子在哪都能有出息。我听说你拉回六箱子医学书?”
华子:“听我师姑说,我家是祖传中医,到我这已经是第四代了。积累的医书医方当然不少。好在医书不是封资修,都留下来了。城里没啥亲人了,就一个我爷爷的徒弟,我师姑给我看管那些破烂房子。这些书长期放在空房子里,虫嗑鼠咬受潮,都很麻烦。”
李清华:“你搬家回来那天,白凌云去你们集体户了?”
华子:“大场院的事儿你也知道啊。要检查我的东西,也没查成。”
李耀晨:“那不胡闹么?一个小队长有什么权利检查人家私人物品?”
李清华:“上蹿下跳,一心往上爬,就不是什么好鸟儿!”
华子站起身:“书记,清华姐,我还得回去做饭。集体户今天我值班。”
华子搬完家,生产队的苞米已经扒完了。黄灿灿像小山一样横亘在大场院里。这既是整个蘑菇崴子屯儿的主要口粮,也是生产队的主要收入来源。
不过华子从初来乍到,加上年纪小,根本不管生产队能赚多少钱,收入来源在哪里。在他看来这金灿灿的苞米就是香喷喷甜丝丝的贴饼子。
这个时候的主要农活儿就是给苞米脱粒,存粮入库。
存粮入库,就是把生产队一年的用粮要先存起来。然后送公粮,送完公粮才能按各家各户各个劳动力分口粮,进行产值分红。也就是分钱……
生产队存粮,当然不如分的口粮干净成色好。但要比公粮的质量好。
这种存粮首先要存放在生产队院子里的两个圆形柳条囤子里,等到春天晒干了才能正式收进仓库。
生产队的存粮大致可分为三种,第一是种子,这种存粮必须经过精心挑选,谨慎保存。其次就是牛马牲畜的饲料,有苞米也有黄豆。还有就是备荒粮,是准备留着口粮不够吃的人家渡饥荒。其实就是队干部私粮,不是干部私吞就是拿去送礼了。
社员们起早给苞米脱粒,吃完早饭分成三组。一组劳动力弱包括女社员在场院扬场装包,打扫现场。一组跟着马车运输,把粮食包从场院运进生产队大院。第三组是米永刚率领的主劳力,都是身强力壮的棒劳力。他们要卸车,扛麻袋座囤。就是把装进麻袋的苞米粒子用大车拉进生产队大院,然后靠人把麻袋里的苞米粒子扛上囤顶装进去。
华子还是头一次要扛麻袋,就问米永刚:“大爷,扛麻袋有什么要领么?”
米永刚:“新旧麻袋不一样。新麻袋扎上口一百八左右,旧麻袋就能装二百斤。谷子豆子更沉。扛上肩膀开步得试试能不能抬起腿。感觉抬腿费劲就千万别上跳板,容易压坏了。呈干巴强能压吐血。”
赵国伟:“华子,你岁数还小。先别抻量这玩意儿,你去抬肩,我来扛。”
窦保成却说话了:“狗戴帽子,他不也是顶人来的么?凭啥不能扛包?”
华子:“嘿,你他妈的,我说我不扛包了么?”
窦保成:“小逼崽子,敢比比么?”
这孙子是他妈不会说话。
华子一翻眼睛:“扛麻袋?你说咋比?”
窦保成:“扛麻袋呀。看谁扛上去得多。谁扛得多谁就赢。谁输了叫我三声爹!”
“你他妈说话比狗屎都臭!你怎么知道我准输啊?”
窦保成:“那就比呀!”
米永刚说得明白,呈干巴强能压吐血!华子得想点办法了:“那好。你先来,什么时候扛不动说一声。我接着扛!”
满自由跟着马车来到场院就扯着驴嗓子嚷嚷上了:“大家快点装车,窦保成和华子扛包打擂啦。”
国咏梅和唐竹青都吓了一跳。
国咏梅:“啊!华子长得高高大大,才十八岁。还是个半大小伙子。”
唐竹青:“扛包座囤,呈干巴强能压坏了。”
白凌云冷哼一声,扭屁股上了红骑自行车奔向生产队大院了。她这一走,场院里的人们谁也安定不下来,抓紧装车然后放下手里的活儿跟着大车来到生产队大院。
人们来到大院的时候,窦保成已经靠近了粮食大车。
唐竹青问赵国伟:“到底怎么回事啊?”
赵国伟:“窦苞米瓤子找茬儿,跟华子比扛包。谁输了得管赢的叫三声爹!”
蘑菇崴子屯儿实在没什么热闹可看,生产队打擂,半个屯子的女人老人孩子都跑过来围观。
窦保成开始扛麻袋上跳板了。
华子仔细观察,脑子不停的转。都是新麻袋,也就是九十公斤左右。重量没有华子在宽城耍的杠铃重,但一定比中西医培训班院子里那些石锁重不少。
窦保成扛麻袋的时候,是由两个窦家的主劳力先把麻袋抬起来,他往下一钻,腰一挺就扛起来了。上跳板的时候脚步又稳又准,脚落下去不能抖不能颤,腿再落下去就要踏实了……
一包、两包、三包,到第四包,窦保成窦保成额头见汗,呼吸变得粗重。这小子感觉困难了。
从跳板上下来,华子能看得出窦保成的腿有些颤抖。
白凌云已经梯上自行车,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
窦保全、窦保得两个人抬起一麻袋苞米,窦保成一咬牙,向地下一钻。嘿,的一声扛了起来,一步步走上跳板。登上顶端,扔掉麻袋,一屁股坐在上边喘了一下才起身把麻袋打开,将苞米倒出去。
从跳板上下来,这小子坐到地上连连摆手,表示不行了……
该华子上场了!
国咏梅:“队长……”
白凌云:“人家都扛完了,让他认输么?”
元朝辉:“华子,你啥都不懂。要不认输算啦!”
华子一挥手。
这么多人眼睁睁看着,老子一包不扛就认输,还他妈活不活了?今天就算压吐血,也决不能认怂!
华子走到窦保成和米永刚中间:“窦保成,你确认你再也扛不动了?”
窦保成:“除非歇口气。”
米永刚:“要是带歇气儿的,座囤的粮食都得你们俩扛。那还有头儿么?你傻呀?”
窦保成一指华子:“有尿性,你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