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给我?”
崔琢有些惊诧,“殿下,这虎符哪能随意给人?”
太子眼下有些青黑,语气无奈,
“这几日我整夜整夜的睡不好,总感觉心神不宁,反正到时候点将台,这虎符也是要给你的,阿麟啊,你全当帮我保管几日。”
崔琢看着两块虎符神色复杂,“这种事情,殿下怎么不找凌不疑?”
“哎”
太子长叹一声,“我就是找过子晟,他让我安心放在东宫,可我心中又实在不踏实,这才来麻烦你的。”
崔琢抱着盒子,略一思量,
“殿下不放心,无非是怕有人偷盗,那干脆放两个铜块在这盒子里,依然当它是虎符一样保管。
这真虎符,便先放我这里,点将前再交给殿下。”
她眉毛一挑,“然后殿下便可安睡了。”
太子眼睛一亮,“你也相信有人要盗这虎符?”
“其实不信。”
崔琢老实回答,“东宫毕竟是东宫,没人能到这里偷东西,只不过给殿下图个安心罢了。”
……太子低头不说话了。
“还有一事,请殿下注意。”
“何事?”
“就是看,是否有人让殿下带虎符出东宫,不管是何理由,殿下记住此人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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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侯府
崔琢将手中虎符分分合合,最后静坐半晌,又将虎符收回去了。
喜的是太子对她的信任确实不假。
忧的是太子对人也太不设防了些。
崔琢希望下一位君主是能信任她全力支持她作战的人。
但是不希望她在外面和胡人打生打死的时候,皇帝听了别人的谗言,搞出点事情来啊。
啧,太子这个性子。
崔琢有些头疼,除非她给他安排好几个忠心靠谱的重臣辅佐,否则她哪敢离开都城去边地开战。
她一瞬间突然理解文帝了。
陛下也真是煞费苦心。
又是安排楼太傅教导太子,又是有意让凌不疑和太子亲近。
这可不就是在给他安排人手。
可惜。
楼太傅有些能力,但是过于圆滑,还喜欢端着架子,跟他学不到好,也取不出策。
凌不疑虽然会劝太子,能解决问题,但是说话生硬,作风太冷厉,不适合太子。
而且凌不疑现在立场还可能有问题。
崔琢愁多了反而乐了。
怎么这一文一武的,都顶不住用呢。
……现在她有三个选择。
一是坚定选择太子,竭尽心力给他选贤臣,除小人,把他推上帝位,然后大权在握,想打自然就能打。
但是此路艰难,且要谋划布局,怎么也得在都城花费数年才稳妥。
二是向三皇子示好,但是他会不会支持北上击胡不一定,如何让他信任也是一番计较。
三是两头都不管,任他们斗。
这个看起来轻松,实际上,以现在局势,若不插手,恐怕早晚是三皇子胜。
到时候自己没有从助扶持之功,又与三皇子不甚亲厚,怕是他登基之后,第一个打压自己收回兵权。
……
烦,烦,烦!
崔琢要封狼居胥从来不是空想而已。
她知道要如何做。
练军,培养骑兵,保障战马军械,屯田存粮,拉拢小部落胡人,内部分裂策反,熟悉草原地形……
这些事情她能做,但是还有她不能做的。
都城的政治风向好坏,朝臣配合还是暗中卡她,皇帝支持还是动摇,甚至是国库是否充裕,田地收成是好是坏,百姓会不会有怨言反对……
崔琢深深闭眼。
个人的志向却不能只靠个人。
她崔琢当然每一件都能做好。
但是她不可能一个人把所有事情都做好。
自信骄傲如她,此时也难免生出一分沮丧。
其实只要她没有这个念头,人生就是一片坦途。
崔琢一推案桌,仰头躺倒在地上。
呵。
如果不能实现这个目标,那自己,又为什么而活呢?
出身,父母,责任,婚姻,名字……
一切都是被给予的。
唯有这个,唯有这个目标,是她自己想要的。
崔琢眼球发红,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像具仍在呼吸的尸体。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再难她也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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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符丢了。
准确说,是那个装虎符的盒子,连带里面的铜块,一起丢了。
太子心中一时不知道该作何想。
他听了阿麟的话,换了侍卫统领,让孙胜去一处别院驻守。
储妃知道他忧心虎符几日,提议说将东西带去别院,有她堂兄在,必然稳妥。
太子想到,崔琢说记住让他带虎符出东宫的人。
但是他之前换掉了孙胜,孙家心中不安,此时提议,也是为了表现。
左右里面不是虎符,他也就同意了。
他和太子妃到底成婚多年,愿意给她体面。
只是没想到,没等到别院,半路就丢了。
储妃自责不已,哭泣后悔。
太子本想宽慰,可话到嘴边,他猛然想到。
若阿麟没安排这一遭呢?
那此时丢的,就是真虎符。
他看着太子妃,心中生了杂绪。
太子妃和孙氏。
也是阿麟说的,无用,甚至拖后腿的人……
太子没有说实话,他也装作惊慌。
他先去问楼太傅,要怎么办。
楼太傅说让他去求皇后,为他求情。
可母后那样的人,二十多年不曾对父皇提出过什么,怎么能因为自己,去低这个头。
他又去问子晟。
子晟说让太子妃去请罪。
可哪怕罪责确实该由孙家承担,但一个儿郎让妇人担责,也是不应该。
太子看着他们。
或冷漠绝然或严厉无情或惊忧失措……
原来吾这个太子,当的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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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天朗气清,崇德殿外,端门点将。
鼓声停。
崔琢上前,“臣崔琢参见陛下——”
银甲冷冽,白披微扬。
她穿上甲,束起发,什么随和温良的气质都消了大半,整个人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锐意逼人。
文帝满脸赞叹,“此次剿匪,愿卿旗开得胜!”
“谢陛下”
文帝一挥手,“赐虎符”
其下几人神态各异,目光都到了太子身上。
太子面无异色,郑重上前。
木盒被交到崔琢手中,崔琢恭敬收下,转身欲下。
“等等”
小越侯开口打断。
变故突生,不少人尚在疑惑。
“敢问有何不妥,小越侯?”
凌不疑上前一步开口道。
小越侯神色镇定,
“陛下,听闻虎符中有磁石,可合二为一。
这虎符可是统领三军,不得儿戏,崔将军,你就不检验一番吗?”
那个孙胜果真废物,拖拖拉拉几日,还只拿到了盒子和铜块。
但是太子那边又听说确实惊慌失措。
小越侯决定赌一把它真丢了。
反正也没损失。
崔琢闻言虽然表情疑惑,但似乎也觉得并无不可。
她打开木盒,取出那块虎符。
拜托,她刚送到太子手上的,她能不知道真假。
现在看来小越侯怕是有过什么动作。
凌不疑从太子边上的另一个木盒中取出另外半块。
太子看着他,轻声喊了句“子晟”
凌不疑恍若未闻。
太子最后没有找皇后求情,也没有让储妃认罪。
凌不疑本以为会是空盒,现在看来是仿造了个假的。
私造虎符,更是大罪。
他已经在想,等会如何为太子求情了。
凌不疑走向崔琢,将虎符交给她。
只要一合,事情就会败露。
陛下必然大怒。
今日百官将士俱齐,众目睽睽。
无论如何,这个太子也做不成了。
凌不疑和众人一样,抬头看着那两块被举起的虎符。
两块虎符缓缓靠近,最终的结局即将到来。
“嗒”
极细微的一声脆响。
崔琢高举合二为一的虎符,
“虎符无误!”
凌不疑瞳孔猛的收缩,差点压不住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
他止住杂绪,转身道,“小越侯,可还有疑虑?”
小越侯扯出一个笑,“我能有什么疑虑,祝崔将军早日凯旋。”
崔琢对两派人的交锋恍若未觉,笑容真诚,“谢了啊。”
太子高声做宣,“祝崔将军早日凯旋——”
“凯旋——凯旋——”
崔琢踏着声浪从两列文武中穿过,走向俯首待发的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