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有人提到烈阳,在场所有人都诧异地看了过去。
便见那被网捕住,跪趴在地上的高头大马,不知何时挣开了网兜,抖动着身上的毛发重新站起来了。
它通体漆黑,随着脑袋抖动,那漆黑飘逸的毛发犹如一根根尖锐的细针,瞪着浑圆的眼珠子,狠狠地盯着周围的人。
裴寂的马就和他的人一样出众,不止在营中将士间出名,就连那些敌寇也个个都知道。裴寂有一坐骑名唤烈阳,日行千里可踏山河日月,随着他在战场驰骋。
脾气也随了主人,是出了名的横,别说是那等普通的将士了,便是裴寂身边的亲随,想要摸它或是给他喂草,都得看它的心情如何。
碰上它不高兴的时候,随便踹伤个把人,那都是运气好的。
“真是爷的烈阳,它怎么会在这。”
“难不成是这年头的贼如此嚣张,偷马都偷到咱们爷头上了?”
他们的第一反应便是烈阳被人偷了,实在是这少年瞧着太过面生又羸弱,怎么看都不像是裴寂身边的人。
“动动你的猪脑子,咱爷的马在宫里,会有偷马贼进皇宫偷的么?”
那人一拍脑袋,说了句对哦。
且,即便真是被偷了,烈阳又不是普通的马,连他们这些刀尖舔血马背上活命的人,都驾驭不了这烈马。
真有人敢偷马,只怕还没近身,命便先交代下了。
不等他们想出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小弱鸡,是怎么能骑烈阳的,又与王爷有何关系时,烈阳已经不耐地在刨脚下的那片地。
而后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它蓦地朝向抓着少年的那壮汉撞了过去。
那人本就没防备,烈阳撞着又格外疼,那一瞬间有种五脏六腑都被撞得换了位置的错觉。
哪里还有力气去抓人,双手松开,小少年也随之摔在了地上,他则捂着小腹,疼得连声音都要发不出了。
“小祖宗,你怎么连自己人都撞啊!”
旁边的人想要上前去扶同伴,也纷纷被烈阳给顶开。
它死死挡在少年的身前,宛若护身神兽,让人望而生畏。
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拨开众人,眉头紧皱道:“还不让开,烈阳这是在救你们。若让爷知道,你们动了这位,你们的脑袋都要搬家了。”
“诶,即云,你说说清楚,什么意思啊?这瘦得跟猴儿似的,还是什么人物不成……”
“闭嘴,你找死别拉着我一起。”
最先认出烈阳的便是即云,昨夜有敌军偷袭,被守夜的弟兄发现,抓了一部分还有几个逃出去了,便由他带着一队亲兵沿途追查逃出的漏网之鱼。
谁能想到会在这荒郊野岭碰到应当在京城的烈阳。
还带了这更大的祖宗。
方才他没说话,就是太过震惊,不敢相信马上的人是卫南熏。
两人上次相见还是在平镇,他后来便一直在为王爷办差事不在京中。
记忆中的卫南熏,虽然毅然离家出走,像朵满是尖刺的玫瑰。
但再多尖刺那也是花,花便是娇弱需要人小心呵护的。谁能想到,她不止是娇弱的花,还是顽强不惧风雨的藤蔓。
只要有一点阳光,便能肆意生长,不止生命力顽强,能开出朵朵小花,还浑身长满了荆棘。
不过这会阴云密布,遮蔽了她的阳光。
即云看着倒下就再没抬起过头的卫南熏,心都跳出了嗓子眼。
或许他那傻哥哥,还不知道这人对王爷有多重要,他却看得清楚。他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她若真的出了事,他们在这的有一个算一个全得陪葬。
他焦急地想要上前去看看人怎么样了,烈阳却误以为他要伤害卫南熏,前蹄向前腾起,眼见就要踹到他的胸前。
“烈阳,我不会伤害她的,我是来救她的。”
他张开双臂,丢下了腰间的佩刀,许是他的坦荡和些许熟悉的气味,让烈阳的暴躁逐渐平和下来。
即云没再犹豫,见卫南熏已经彻底昏迷过去,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性命攸关,这会也不是纠结男女之别的时候了,他赶忙搭了搭她的鼻息。
虽然很微弱,但好在还有一口气,他这才松了口气。
即便是他这样出生入死的人,看见她手上身上的新伤旧伤,下意识地皱眉,难不成是京中有变?他记得王爷离京前让大哥照看她的,她怎么会独自一人跑出来?
“老二,你在犹豫什么,既不是细作,赶紧抬回去让军医看看。”
说着他们便要七手八脚上前来抬人。
即云看着那群弟兄,个个骁勇善战同时一个比一个粗鲁,啪的一声,将他们的手掌全都拍开了。
随后将人小心翼翼地放上了马背,领着烈阳往临时驻扎的营地去。
剩下那群人看着自己的手掌不敢置信,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让老二这么对他们!
唯有其中一个,摸着自己的下巴,盯着卫南熏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他才猛地一拍手,道:“我说这人怎么瞧着眼熟,是那个送糕点的小子!爷之前出手救过这人。”
其他人立即围了上来:“你确定是爷救他,不是他救爷?!”
这哪是被救之人该有的待遇啊,分明瞧着他才是活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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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南熏是在浓重的药酒味中醒来的。
一睁眼便是昏黄的烛光,四周是羊皮搭成的帐子,床榻是很硬的木床,这个天气也只有单薄的一层毯子,面前还有架不伦不类的‘屏风。’
说它是屏风,确实是阻挡了内外间的视线,说它不伦不类,则是用武器架以及一片毯子拼成的。
这是哪里?
她昏迷之前,是被人给擒住了,她想要解释可一眼看去全是身材魁梧的壮汉,根本就听不见她的话。
她本就虚弱无力,再被人这么一摔,直接就昏了过去。
此地看上去像是处营帐,只是内部太过简陋,又让她怀疑是不是什么山匪的营地。
卫南熏艰难地爬起来,想要趁没人看管溜出去。
可刚一动,便扯着了伤口,低低地嘶了声,就看见有人影投在了那所谓的屏风上。
“你醒了?”
卫南熏的神经蓦地绷紧,她摸到了袖中的簪子,调转尖头对准了屏风的方向。
“谁。”
外面的影子能看见,同样的,她的影子也投在了帐子上,外头的人便是想看不见都难。
见她如此,立即出声道:“卫娘子,是我。”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原本她是想不起来的,直到听见他说自己的即云,她绷紧的神经才松懈了下来。
追上了,她竟是真的追上了。
“即云,真的是你。”
卫南熏顾不上身上的伤口,跳下了床榻,这才注意到那满屋的药香味是从她手上传来的,有人为她包扎过伤口了。
她动作太慌乱,险些撞开武器架,好在即云就在那头接着架子。
“卫娘子,您身上有伤,军医说了让您好好歇息……”
他的话还未说完,卫南熏已经急切地道:“裴寂呢,他在哪,我要见他。”
即云愣了下,道:“不凑巧,您来前不久,爷便领兵离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