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能有今天的荣耀是两代人奋斗而来,实属不易,陆少卿也心疼陆枫失去官身,断了仕途。
他痛心,遗憾,恨铁不成钢,一夜之间如老了十岁。
二十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对长子寄予厚望,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他的痛一点都不比陆枫少。
“老爷,我们枫儿……就这么毁了吗?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吗?”林氏哭着问,“我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枫儿的前程,你去和皇上说,是我和李雪樱合谋,这事与枫儿无关,不要罚他,不要罚他……”
为了陆枫的前程,她去顶罪,哪怕是千刀万剐,她也愿意。
陆少卿沉痛说,“事成定局,多说无益。”
林氏如遭雷击,浑浑噩噩的陆枫似是醒过来,倏然站起来,双眸通红地盯着陆璟,“三郎,你眼睁睁地看着我被重罚,始终沉默不语,不曾为我求情,为什么?我是你兄长啊!”
陆璟伴君数年,知道是一个死局,说什么都是枉然,“兄长,与人合谋暗杀发妻,论罪当诛,你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你……”陆枫震惊,痛心,“我是你兄长,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冷血的话?”
陆璟平静地说,“我也从未想过,兄长会做出这样泯灭人性的事。”
陆枫被刺得心脏一痛,他仅比陆璟大两岁,对他从小爱护,文官对锦衣卫更是恨之入骨,他与同僚吃酒时经常听到有人痛骂锦衣卫。
若是有人骂陆璟,他定然站起来辩驳,数次为了维护陆璟与人动手。
如今,他却看到陆璟眼底的失望。
他让弟弟失望了!
“兄长,接受事实吧,就算我给你求情,皇上也不会赦免你。”陆璟心底也很痛,他也不愿见到兄长如此颓废,了无生趣,他太明白皇上所思所想,但凡有一线希望,他都会为陆枫争取。
陆枫盛怒,“你不曾为我求情,当真是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陆璟背脊生出寒意,陆枫难过,又委屈地看着他,“我与李雪樱合谋杀妻,只不过是她一面之词,无人作证,罪不至此,你是皇上最宠信的臣子,为什么不试着为我求情?是否有私心,你心里清楚!”
陆少卿蹙眉,“陆枫,够了,连为父都能看得明白,皇上不想饶恕你,你迁怒三郎做什么?”
嫡长子已废了,兄弟决不能阋墙。
林氏却生了疑心,三郎是宠臣,为何不说情?
苏轻宛微微蹙眉,忍不住看了陆璟一眼,陆璟心机深沉,看不出喜怒来,她却能感觉到陆璟的难过。
越是亲近的人,才越会说出伤人的话。
“我有什么私心?”陆璟问,后腰的疼痛令他难以忍受,却远不如陆枫的话伤人。
陆枫指着苏轻宛,已然是疯了,“雪樱怀有身孕,皇上本可以轻罚,你却要送她去慎刑司,那是吃人的地方。健壮的男子去了都要脱层皮,何况是她有孕在身,你在帮谢昭兰杀人。皇上要把我革职,你也事不关己。由始至终,你都护着她,你们掉落悬崖,四天四夜,孤男寡女,说不定早就暗中苟且!你在觊觎自己的长嫂!”
这话一落,所有人都震惊不已,陆少卿和林氏神色空白,都是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
陆璟盛怒,藏在袖袍中的拳头重重地挥向陆枫,一拳把陆枫打倒,陆枫身体往后摔在供桌边缘,祠堂里供奉的祖宗牌位簌簌而落,全砸到地上。
佛龛也掉落,碎裂一地,祠堂的香炉也随之倒在一旁,苏轻宛迅速起身躲避,否则要被香炉砸到。
“我是你弟弟,她是你妻子,兄长在侮辱谁呢?我在你眼底就是这种觊觎长嫂,品行不端的卑劣之徒?”陆璟是武将,盛怒之下力气极大,打得陆枫唇角淤青,出了血。
林氏尖叫一声,捂住了嘴,连去扶陆枫都忘了,惊愕地看着祖宗牌位掉落一地,对她和陆少卿而言,这种冲击力就像是有人砸了陆家祠堂。
苏轻宛就算不是陆家人,看到这一幕都惊惧不已。
这和砸了祠堂有什么区别。
陆少卿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这是祠堂,地上是你们祖宗的牌位,列祖列宗都在看着。”
他捂着胸口,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哈哈哈哈哈哈,你恼羞成怒了!”陆枫躺在地上,唇角全是血迹,指着陆璟说,“你……从小端方隐忍,旁人辱你,骂你,诅咒你,你不曾辩驳过半句。如今却对你的兄长拳脚相向,你还敢说你不心虚,你还敢说自己不是觊觎嫂嫂!”
陆璟忍无可忍,“你真是疯了!”
苏轻宛微微蹙眉看向陆璟,她是第一次见到陆璟如此失态,双眸微红,浑身紧绷,她能清晰地看到陆璟过于愤怒而凸起的青筋,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想要撕碎眼前的猎物。
可眼前是他的血亲,他的兄长!
“哈哈哈哈,是你疯了!”陆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目光淬了毒,“我才是她的丈夫,可她在危机时,竟是奔向你,你还敢说你们清清白白,没有苟合!”
陆璟看向身侧的苏轻宛,她因躲避香炉起身,祖宗灵位散落一地,她站到他的身后,身体单薄娇弱,像是一只依附于强者的雌兽,寻求他的庇佑。
祠堂烛光幽幽,晦暗不明,落在她黑沉的眼睛,欲语还休,说不出的暧昧与依恋。
她站在他身侧,更像他的妻。
她的丈夫却站在他们对面,泾渭分明。
两人目光交汇,比祠堂的烛光更暗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藤蔓紧紧缠绕,陆璟拳头进紧握,“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究竟是欲加之罪,捕风捉影,还是确有其事,你们心知肚明,你们掉落悬崖四天四夜,孤男寡女,说清白谁人会信?”陆枫擦去唇角的鲜血,“有人在深山里看到你抱着衣冠不整的谢昭兰上来,你封了锦衣卫的嘴,却封不了所有人的嘴,若不是心虚,若你真的问心无愧,为何怕旁人传闲话,陆璟……陆子玉,你是一个怕闲言碎语的人吗?”
陆枫字字句句,宛若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