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这个人的脾气,不怕你野心大,就嫌弃你没本事。比如胡惟庸,老朱就认为很有本事,也很有格局,所以给了他一个五马分尸,还说这才对得起一个宰相。
刺杀淮王这件事,老朱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否则也不会让朱允熥当吴王乐,那就是为了给朱允炆挡刀的。
所以,
燕王就算刺杀淮王,老朱最多也只是怒一下,骨子里反而看得起燕王的野心和敢作敢为的性格。可问题是:这件事做得太烂了!简直烂到底了!
搞到现在,
事情成了真正的丑闻!
百姓官绅会说——
燕王朱棣有野心、没本事!
既斗不过十四岁的朱允熥,更斗不过安国公苏尘,甚至连蓝玉这个野和尚也斗不过!
名声极大的燕王,从头到尾都被李善长这个老狐狸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老朱怎么丢得起这个人?
满城风雨搞到现在,唯一的确定的嫌疑人,就只剩下眼前这个老四,还有那个混账朱守谦……
“老四,你说怎么办?”
老朱看看他,又望望殿外的星空,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个儿子了。
唉!
朱棣头都炸了——
这一趟怎么那么倒霉?
一进城就被朱允熥软禁了!
眼睁睁看着事态失控,
后来想要弥补,却被好几拨暗桩盯着,搞到最后竟然在妓院里被人打得鼻青脸肿……
不仅如此,
最后这个大黑锅还扣在头上……
想到这里,
他顿时就想冲过去,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但想到北平的数万精锐骑兵,想到军师姚广孝,想到将来的皇位……朱棣终于忍住了。
“父皇,儿臣技不如人,被苏尘、李善长给坑了!儿臣给皇家丢了颜面,情愿接受一切处罚!”
嗯……
老朱看他一脸悲痛,说话也清清楚楚,知道他是知道厉害了——
这个老四,毕竟还是自己的儿子,也是塞王之中最能打的那个,眼下苏尘、李善长权势极大,将来还用得着……
“老四啊,明日廷议,你就不要来了……李进!”
“臣在。”
“拟一道明诏……额,燕王奔丧,重情重义,然塞王不可擅离职守,着燕王即刻回藩,抗击北元!”
踱了几步,
老朱气不过,又说:“老四啊,你用人怎么也看不清楚?那个李铁木才半个时辰就招了!还有那个张拔都,都什么人?无耻小人!宋忠还没用刑,他就全招了……老四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做大事,第一要义就是用人!你要用义士、硬汉,不可再用小人!”
“儿臣知罪……”
哼!
老朱冷冷盯着他,又缓缓说:“老四,咱最后跟你说一句……这个皇位是淮王的!你只要辅佐便可,若再有异心,咱就把他拿到凤阳,圈禁至死!”
啊?
朱棣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后通牒了,当即重重磕头。
“儿臣罪大恶极……将来一定忠心辅佐淮王,绝无二心……”
“滚!”
老朱突然一声暴喝。
啊?
哗啦一下,
朱棣吓得连滚带爬,几下窜出了奉天殿。
沉默一会儿,
老朱忽然说:“宋忠,你知道该怎么做?”
宋忠顿时哆嗦一下,颤声说:“臣知道。”
嗯,
“去吧……”
“是。”
宋忠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连夜赶到锦衣卫狱。
他自然很明白——
皇上已经放过朱棣了,那就是要把那些人的口供都修改一下。
李铁木、张拔都,都改成北元奸细,就说这件事是北元奸细打着燕王的旗号干的……
接着,
老朱又对吴风说:
“吴风啊,你也知道该做什么了吧?”
吴风跟老朱的时间最长,当然明白——
去给李善长廷议资格!
这样做,
也是皇上退一步,让李善长明天再朝局上不要过于为难靖江王和燕王……
“臣明白。”
“嗯,去吧……”
吴风当即赶到李善长府,让人直接进去通报:
“皇上有旨:赐李善长参与廷议!”
这一夜,
老朱整夜没有合眼,在奉天殿上靠了一会儿,天就亮了。
……
一大早,
廷议召开,众大臣不敢丝毫怠慢,早早都到齐了。众人也都奇怪:李善长不是罢免了廷议资格了吗?怎么又来了?
但众人看李善长一脸得意,想着很可能是皇上已经赦免了,让他来了解淮王遇刺案吧?
这时,
老朱回到后殿,匆匆洗了一把脸,就精神抖擞地出来。
“都来了?”
“皇上万岁!”
众人各归队列,
李善长仔细端详了一下老朱的脸色,感觉事情应该没有太多差错,该做的一定得做。
他乃是老狐狸,深知朝局之争,一定要占据优势。眼下自己儿子的管家李三已经死了,火烧不过来,那就一定要烧过去,否则对方压过来,自己就吃亏了。
虽说昨晚上位恢复了他的廷议大臣,可这件事毕竟是谋反啊,那是一点嫌疑也不能沾上的。
何况。
他李善长也早就猜到了——
上位一定会给自己恢复廷议资格,
否则这件大事怎么聊了?
把燕王扯进去,岂不是要大乱了?
但交易归交易,
可以保燕王,但黑锅绝对不背!
于是,
李善长干咳一声:
“上位,淮王遇刺一事,也该了结了……额,民间议论啊……人言可畏,若不平息下去,于朝局不利……”
嗯嗯,
老朱点点头,心里却差点骂出来——
李善长啊李善长,
咱昨晚恢复你的廷议大臣,你难道不知道用意?
让你退一步,事情就了了!
你怎么还要顶着干?
一上来就掀桌子吗?
你这样干,不是存心要让咱难看吗?
老朱心里怒极,一下站起来,拿起了痒痒挠,踱了几步,忽然问:“李善长啊,百姓还在议论?怎么说的?”
额,
“上位,不仅百姓议论,官员也在私下乱说啊……老臣以为,这都是皇嗣不明的后果……这几日,老臣也收到了下面官员的奏疏,说是要确立嗣君,以杜天下之口、奸人之谋……这几天又是国丧,老臣就给摁住了……”
哦哦,
所有人也都点点头。
嗯,
老朱笑了笑:
“那,拿出来吧?让大家议议!”
“是。”
李善长使了个眼色,夏恕当即拿出了这段时间的官员联名奏折,轻轻放在宽大的案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