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宜。”
“好久不见。”
悟心愣在原地,呆呆地看了她许久,开口时嗓子都有些嘶哑:“你怎么在这里?”
许多回忆从心底里蔓延上来,像潮水一般,要将她吞噬。
她是乌拉那拉费扬古的庶女,额娘出身孟佳氏,是后院里一个小小的姨娘。后来她听嬷嬷说,原本孟佳氏与费扬古就是相识的,费扬古还向孟佳氏许诺,等他八抬大轿来娶她。
等到的却是乌拉那拉氏和觉罗氏结亲的消息。
费扬古在大婚第二日就去见了孟佳氏,他说尽了自己对孟佳氏的看重,说和觉罗氏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无法拒绝。彼时的孟佳氏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看着心上人捶胸顿足、后悔不已的样子,到底是心软了。
孟佳氏只是满军镶蓝旗,在身份上,本来也跟乌拉那拉氏差了一大截,他既然如此在意自己,又许诺会好好对她,或许入府为妾,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呢?
入府后,费扬古确实对孟佳氏很好,可是孟佳氏同时要面对的,还有来自觉罗氏的磋磨。
宜修从记事起就很少见额娘笑,本来她作为庶女,是要送到主院教养,也不能称孟佳氏为额娘的,但费扬古不知怎么哄住了觉罗氏,才不至于叫她们母女分离。
宜修有一个很漂亮的阿姐,叫柔则,她总是被打扮得很漂亮,举手投足都是世家贵女的气度,宜修在花园里摘花玩的时候,总忍不住想给阿姐送一朵最漂亮的。
奶嬷嬷说,柔则是嫡女,与她云泥之别,应该不会喜欢这样的东西,可是宜修把小花递出去时,柔则很小心地接了过去,还把花插在自己发间,拉起宜修的手:“谢谢妹妹,妹妹摘的花真好看!”
再长大一些,宜修明白了嬷嬷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敢再像小时候一样,不知天高地厚地递上一朵小花,但又总忍不住在家宴时悄悄的看柔则,柔则每次都会发现,然后冲她一笑,那笑容烫得宜修双颊发红。
过后,柔则还会叫星罗送来一盘宜修爱吃的糕点。
阿姐真好。
宜修想。
七岁那年,孟佳氏去世了,宜修跪在床前哭的晕厥过去,晕过去的前一秒,她看到柔则急匆匆带人跑进来,柔则只比她大两岁,身量也没高多少,但她还是抢在下人前,一把将宜修接进怀里,姐妹俩双双摔在地上。
“小宜!”
醒来时,宜修躺在床上,柔则不在,屋内只有一个费扬古,他坐在床边,看向宜修的眼神很复杂,有心疼、愧疚、无奈,还有很多宜修看不懂的东西。
“阿玛……”
宜修鼻子一酸,又开始掉眼泪,费扬古亲自拿手帕给她擦了:“别哭,阿玛会护着你的。”
当日下午,宜修就有了四个贴身丫鬟,分别是绘春、绣夏、剪秋、染冬。虽然是春夏秋冬的顺序,她们的年龄却恰巧相反,染冬年纪最大,已经能承担起侍候宜修的任务,绘春最小,她和绣夏、剪秋都要跟着嬷嬷再学学。
第二日,偏院又来了个女医,她是费扬古找来的,要教宜修医术。
“老爷说,您学了医术,才能护得住自己,请您务必要认真。”
觉罗氏不再针对偏院了,可她握着管家之权,克扣用度这样的事情,实在太简单,偏院每日送来的都是清粥和一小碟素菜,根本吃不饱,宜修正在考虑要不要找费扬古时,柔则又来了。
柔则总会来找宜修,每次都叫星罗拎着一个篮子,来了以后把其他人都赶出去,她们三人坐在床边,把篮子打开。柔则会给宜修带各种好吃的东西,热菜、羹汤、糕点都不少,还会给她带衣服,都不显眼,但是穿在身上舒适又保暖。
吃饱了,三个女孩就一起坐在床边说话,星罗比她们二人都大一些,宜修和柔则开起玩笑时,会叫她星罗姐姐,三人相处的时间久了,倒是很像闺中密友,私底下,星罗也会叫她们二人阿柔和小宜。
那时候可真好啊。
宜修后来做了皇后,每个孤寂的夜晚,除了梦到弘晖,有时候也会梦到这一段时光。
实在太美好了,像梦一样,宜修有时候都会怀疑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在柔则的照顾下,宜修养的胖了些,冬天也不会起冻疮了,她更加专注地跟着医女学医术 ,眼看着一切都好起来了。
那一天,奶嬷嬷重病在床,她拉着宜修的手,将害死孟佳氏的凶手说了。
觉罗氏。
柔则的额娘。
这一年,宜修十岁,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大哭了一场,从那以后,再也不和柔则来往了。她无法责怪不知情的柔则,可是额娘的死横在她心中,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
柔则察觉到她的疏远后,也不再带着星罗来偏院里,但送来偏院的东西从未少过,宜修看着那些东西,有时也会觉得十分迷茫,她和阿姐,为什么要遇到这些事情呢?
十六岁时,宜修被一道圣旨赐婚,入了四贝勒府做侧福晋,她心里忐忑又期待,额娘说过,若能嫁个好人家,以后就可以不用再受苦了。
她的额娘去的太早,没有人教她什么样的人家算好的,但四贝勒是皇上的儿子,这样显赫的身份,想来就是额娘口中的“好人家”吧?
宜修怀着满心期待,坐上了去贝勒府的花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