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把王满仓气坏了,高喊着“现在吃食堂,不许各家不许私藏粮食,有粮食必须交到食堂”,除了他儿子与好吃懒做的那几家响应外,其他人都装听不到。
他还带人挨家挨户去搜粮,可惜搜了几家啥都没搜到,也不知道那些人把东西都藏哪去了。
最后食堂实在没粮了,只好再次散伙。
各家就靠悦然送的粮食,坚持到了开春,地里野菜冒出来了,就开始出门挖野菜吃。
悦然也跟着姐姐夏谷雨一起去挖野菜,只是象征性地挖一点就回来。
毕竟别人家是真的要靠野菜来活命,她家不缺粮,只是为了跟大家一样才出来挖野菜。
一个冬天没见,村里的孩们似乎都瘦了一圈,尤其是小孩子们各个头大身小,更像小萝卜头了。
开学后,来上学的孩子一下少了七八个,教室里显得空荡荡的。
老师讲课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像是随时都能断气似的。
这位老师叫高养民,是隔壁村的一个后生,高中毕业后在城里没找到工作就回村下地挣工分,后来两个村响应上面号召,合力办了一所初小。
两个村子就他文化程度最高,就入选为了初小的一名老师。
高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空了一半的课桌,到校的学生也都没精打采的样子,也没说什么,目光在悦然与夏谷雨姐妹身上停留了片刻,就直接开始讲课。
这是他最得意的两个学生,状态看起来比其他学生要好一些,想起她俩的爸爸在部队,也就释然了。
课堂上,高养民讲一会就要停下来歇一会。
悦然很怕他讲着讲着忽然就倒下,或是明天就见不到他了。
悦然虽然不想来上学,但也不想看着以这样的方式停课,这位高老师对她这个尖子生尤为关照。
于是放学后,她在高老师办公室的桌子上放了一小袋全麦面粉,里面还掺了一点玉米面,约二十斤。
想了想,她又放了两张饼,就赶紧跟她姐一起回家去了。
学校里老师各有一间房子,有桌椅也有床铺,既可办公又可以休息。
所以也不怕被其他老师看到。
高养民从厕所回来,看到桌上的袋子愣了一瞬,心跳不由加速,快步上前打开袋子一看果然是粮食,还是面粉,吓了一跳。
眼下谁家还有这么珍贵的粮食啊!
接着又看到了桌上的面饼,口水都流了下去,抿了抿嘴唇,终于没有抵抗住诱惑,拿起一个就咬了一大口,没嚼几下就梗着脖子咽了下去。
三两下就吃完了一个饼子,肚里有了食,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这才想起出门去看看,学校里的孩子都回家了,隔壁办公室的老师还在。
怕别人发现,他天黑下来后才抱着一布袋粮食回家,剩下的那个饼子就留在办公室打牙祭。
回到家,高养民抱着粮食进了爹娘的屋子。
黑暗中,高家父母颤抖地摩挲着布袋,枯树皮一般的脸上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
悦然姐俩回到家,就开始烧饭。
“冬至,你说咱爸咋还不来信呢?”夏谷雨坐在灶下烧火,忽然蹦出一句话。
“姐,你也太心急了,这还没到一个月呢。咱爸不是说出任去了,估计还没回来了。”悦然算了下日子,觉得还有的等。
夏谷雨叹了口气,就不说话了。
牛桂花不让往外说还是有道理的。
春耕春种都要结束了,一家人也没盼来夏建军的任何消息,没有信,也没有电报。
牛桂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七上八下的,下地上工时老走神。
悦然就提议:“妈,要不咱们去部队吧?”
书中这会夏建军已经回村种地了,故此悦然也不晓得他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反正牛桂花也没去过部队,不如一起去看看。
她爸临走留的二百块钱,还没怎么花呢,路费是不用愁的。
“算了,可能是你爸被什么事绊住脚了,咱们还是等他的信吧。”
牛桂花压根没出过远门,最远也就是去十里外的县城,还是为了给男人寄包裹。
让她带着两个闺女去上千里外的地方,下意识就有些犯怵。
悦然也就是说说。
心里也是寻思过的,其实这会部队粮食供应也很紧张,让家属随军无疑会雪上加霜,他爸的随军申请未必会审批通过。
果不其然,两个月后,夏建军在来信里说,现在情况特殊,部队暂停审批家属随军申请,让等他通知。
牛桂花跟夏谷雨不由大失所望。
“冬至,你咋不伤心呢?难道你不想去部队随军,天天见到咱爸?”见悦然该干啥还是干啥,跟个没事人似的,夏谷雨就很纳闷。
“想啊!这会去不了,迟早都是能去的,有什么可伤心的。”
悦然眼睛闪了闪,心说当然是我早就料到会这样,心里有准备,消息落实后,也就不会表现的太失望。
“冬至说的对,过两年再去也一样。西坡的槐花开了,我带你俩去搂槐花吃!”一旁的徐国栋道。
一听到吃槐花,夏谷雨马上忘记了伤心,一脸高兴地拉起妹妹就跑,“那咱们快去啊,别给他们都撸光了。”
徐国栋冲在最前面,跑到那颗槐花树下扒开其他小孩,就开始爬树,动作敏捷的跟个猴子似的,眨眼就窜了上去撸起了槐花。
折下一条树枝就笑着朝树下的两姐妹喊道:“谷雨、冬至,你们接住了!”
自从知道悦然一家要去随军,他心里就很不得劲,不止一次想过自己要是牛婶子的孩子就好了。
但他也知道这是一种奢望,能遇见牛婶子一家人,已经是他这个孤儿最大的福气了。
悦然一家不能去随军,他心里的那股郁气一下就烟消云散了。
不过高兴归高兴,但他并没表现出来。
他觉得过几年去随军挺好的,那时他也大了,就去建军叔所在的军队去当兵,就又能时常跟牛婶子一家见面了。
……
牛桂花虽然不理解,男人级别明明够随军了,为什么不让去,但接到信后情绪低落了几日,也就渐渐恢复过来了。
反正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再等一两年。
只是村里有人就怀疑起了先前传话那人怕是不了解情况在胡说呢。
要不然消息都传的这么久了,牛桂花一家咋还在村里,一点也不像要随军去的样子。
有人还想着,夏建军在部队当官,能不能通过他的关系在外面弄的粮回来呢,这会也不抱希望了。
很快也就没人有精力关注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