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看向小九,问道:“他们在叫我们,去不去?”
小九眉目清冷,闻言,斜睨了一眼那边道:“阿姐想去便去,不用问我。”
说话间,那群人已慢慢靠近,不消片刻,一个头戴毡帽,脚踩长靴的大胡子便来到了花溪眼前,朝着她微一俯身,右手贴在胸口处,声音沙哑道:“这位美丽的姑娘,你们好。”
这人说话不似中原的口音,反而有些拗口。但是花溪还是能听懂他大概讲的是什么。她回之一礼:“你们也好。”
因为口音有别,所以听起来怪怪的。
那些人听了之后 ,摸着胡子笑了起来。相互望着彼此,然后道:“这姑娘真有意思!”
少年看向几人的目光中带了些寒光,他走上前一步,冷冷道:“你们可是误入这里的商队?”
几人目光里闪烁着惊疑的目光,相互看了看,这才道:“是啊,是啊,我跟你们说啊,就在刚过去的几天里,我们遇到了非常奇怪的事。”
花溪微微挑眉,对于听别人讲故事这种娱乐,她是很有兴趣参加的,八卦嘛,谁不想听听?
于是,商队的几人将马匹拴好之后,席地而坐在一片树荫下。花溪和小九坐在一处,仔细地听他们讲这段时间的惊魂经历。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总算是把一切都搞明白了。这商队在几日前经过兰留,听说这山中有万年难得一见的人参便想着带些回去倒卖,大赚一笔。
理想很丰满现实往往很骨感。刚一进山,便遇上了大雾遮天蔽日。于是他们拉着马匹在这密林里转了不下八十圈,不仅没有找到所谓的万年人参,还把拿的干粮都吃了个精光,眼看着再找不到回去的路便只能埋骨他乡,谁知遇上了花溪他们。
看着几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述说自己的伤心事,花溪心里一阵吐槽:“就这样啊,还以为有多惊险。”她在想若是让这群人见了尸山血海岂不是会当场吓疯?
看着花溪笑得一脸玩味的模样,有一个绿眼睛的老头受不了了,他大声道:“你这丫头,可是在讥笑我等?”
他们说的声泪俱下,对方却无所表示,不仅没有一滴眼泪,甚至还笑得出来。怎么看都没有同情心!
花溪一时语塞,这倒真不是她故意的。作为一个活了千年时光的人来说,人生百苦都尝了个七七八八,生死一线,人间炎凉,不知看了多少……
对于这个“惊险一瞬”实在是无法共情。
毕竟几人如今完好无损,甚至是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掉,并且也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属于是虚惊一场。
但是面对几人灼灼的目光,花溪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深表同情的模样,道:“诸位真是福大命大,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着,花溪擦了擦本就不存在的眼泪。对身旁的小九小声道:“你也掉两滴鳄鱼眼泪!捧个场!”
小九拧眉道:“阿姐?”
花溪这才反应过来,以前跟着戏班子跑江湖的时候,场面话说惯了,如今竟然串词了。尴尬地抿了抿唇。见小九迟迟没有行动,她便将那块手帕往小九一张俊脸上招呼,一面擦一面道:“看给我们小九感动的,都情不自禁了!”
那些人见状,竟然是自顾自地用衣袖掩面,个个都红了眼眶。确实,他们几乎都是达官贵人,即使不是也必定是衣食无缺,生活富足,哪里受过这样的困境,自然是一遇到点苦难便难以接受了。
少年看着那双如玉骨一般的手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脸庞,在无人见的地方,嘴角弧度微起。
伤感了片刻后,那些人纷纷看向花溪他们,疑惑地道:“对了,你们是来这里干嘛的?”
险境逢生,遇到同类之后便想着哭诉一番衷肠,却是让他们忘记了,眼前这两人来历不明呢!
几人下意识地靠作一团,一致对外。
花溪错愕片刻,尬笑道:“我们,我们……”她看着小九半天,才接着道:“我们是来……”
少年看着花溪脸红脖子粗的模样,立刻接道:“我们是来这里赚钱的!”
花溪疑惑地望向他,赚钱吗?好像也差不多。
完成这项任务后,收益肯定不可估量。
有一人从羊皮袋里取出一片软乎乎的糕点,放进嘴里咀嚼着。闻言,嘴里的食物掉出来一半,似是噎着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听着这声音似乎要将肺管子都给咳出来。旁边的人看不过眼了,便替他捶了捶背,语重心长道:“我说,老沙,也不必这么狼吞虎咽,谁也不跟你抢!”
那人白眼一翻,鼻孔直冒液体。哼哼唧唧道:“昨晚便是你趁我不备,偷了我的羊奶喝,还把瓶盖都给我舔了!”
那人脸色一红,小心翼翼地扫过其他商人。见所有人都当做一副没有听到的模样,才放下心来,振振有词道:“老沙,你也太小气了,这点事也值得拿出来抖一抖!你家祭祀的时候,还从我家抓了三个活人呢!我都没说什么!”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花溪和小九则是疑惑,而他的同伴们则是恨铁不成钢,巴不得把他嘴巴缝起来。面色一个个铁青。
花溪强忍着心头的巨大疑惑,平复了一番心情,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和顺。
“这位老伯,您刚才说什么祭祀?”
那人打马虎眼道:“什么祭祀?,啊?小姑娘,你听错了吧!”那人眼白一转,精明地道:“来这地方赚钱,你和你相好的倒挺有情趣啊!”
花溪脑海里雷声滚滚,她眼睛一凝,忙解释道:“不是,这是我弟弟。”
她情急之下,拉了拉少年的黑色衣袖,微微触碰少年的指尖。
那人揶揄道:“是吗?”狐疑的目光从花溪以及少年的身上来回折返,道:“他看你的眼神可算不上清白!”
少年冷笑着道:“不知阁下还能从眼神里看出些情绪失敬失敬。”他目光悠悠地盯着那人,又道:“阁下不妨看看如今我又在想什么?”
锐利的目光宛若利剑一般,带着无数的针尖锋芒,直逼人心防。那人下意识地往后靠靠,嘴里喃喃道:“不,不,不知。”
“哼!”少年一只手覆在膝头,另一只手支着下巴,仿佛那人再敢多说一句,便让他当场血溅草丛。
“小九。”花溪软软地喊着,刚想说些什么,便见对面的人猛地一站起来,指着不远处的一条沟壑道:“老大,我看到了!”
被叫做老大的肥头大耳男,看向那边,警惕道:“你看到什么了?”不会又是什么妖物吧?他心里如擂鼓。眉头跳个不停。
那人舌头捋不直,断断续续道:“万,万年……”
“万年人参?”被叫做老大的男子眼冒绿光,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一探究竟。他是那么做的,几步跑了过去,盯着一处瞅了半天,突然,他猛地一扑,从视线里消失。
“老大,老大老大!”身边的商人们陆续从地上起身,赶忙跑了过去,十分团结。
花溪看了眼小九,使了个眼色。于是她们也起身前去看看。
那人怀里塞着一个长长的长满了胡须的“大萝卜”,引来周围观看得人一阵躁动。
一时间,恭贺声满天飞。
“恭喜恭喜,洪老大,你这次可算是赚大发了。小弟们也跟着你沾光啊!”
“洪老大,富贵了可别忘了兄弟们。”
“苟富贵勿相忘啊老哥!”
男人怀里抱着那支巨大的人参,在地上打了一个滚随即慢慢站起来,笑得合不拢嘴,拍着自己的胸脯子保证道:“放心吧,今日见者,人人有份!”
此话刚落,众人的视线就落在了花溪及小九的身上。
“他们也算吗?”一人指着花溪道。
老大看向一脸蠢萌无害的花溪,原本喜悦的脸上闪现一丝尴尬。巨大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上下嘴唇一碰,这话就咕噜出来了。如今想要收回已是不能的了。
他咽了咽口水,对花溪道:“我洪某人说话算话,自然有!”
花溪瞅着那洪老大的鼻孔,明明就已经出气得很粗糙了,还能说出这番话来,真是不容易。
花溪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谦让道:“如今便谢谢诸位了。”
借坡下驴,一向被花溪使用得炉火纯青。
这下,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只能咬着下嘴唇,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哪里,哪里?”
花溪并非是想瓜分这人参的好处,而是想要趁机去他们家里看看,直觉告诉她,这些人有猫腻。
洪老大将人参装进自己随身的牛皮袋子里,系在腰间。大步往前走去,路途中,他回头看着花溪道:“不过也得等我出手之后才能给你们分!”
花溪和顺地点头,答道:“在下明白。”
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管他何时能卖掉,反正她是又不是冲着钱去的。
行到树下时,花溪看着几人各自将自己的马儿牵来,摸摸马头,拍拍马屁,脚一蹬旁边的马登子,翻身上马。
全部居高临下地看着花溪他们两个。
“你们两个怎么走?”
花溪眨了眨眼睛,这倒是个问题。少年走到一人面前,看着那匹棕色的烈马道:“这好办,你们可以两人并骑一头马,将一头腾出来不就好了?”
说完,他看了看花溪,眼神中尽是温柔。
花溪走过去,贴在小九的肩头,低声道:“你会骑马吗?”
小九狐疑地眨了眨眼睛,随后低首笑着道:“放心吧,阿姐不会的,我都会。”
被说中了的花溪瞬间感到脸颊一阵热辣滚烫。从脸颊烧到了脖根子。
坐在马背上的人相互看了几眼,谁都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宝马和别人同乘,恰在此时,那位洪老大朝着老沙道:“看看你们的胸襟芝麻点大小,能成什么事?”
说完,他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气势如虹,还真有副敢说敢当的架势。走了几步到某一匹马前不由分说 ,便抓着缰绳跨了上去。前面的老沙虽然不情愿但也只能撅撅嘴,心里嘀咕。
洪老大的那匹马也算得上是绝世良驹,白色的毛发浑亮,根根粗大。少年轻轻地走过去,摸了摸马儿的鬃毛,赞道:“手感不错!”
他一跃而上,身姿英姿飒爽。花溪看着,愣了片刻,在心里嘀咕道:“小九这样子若是个少年将军,也必定可以封狼居胥。”
少年轻拢缰绳,驱动马儿走到花溪面前,看着女子一副想入非非的模样,轻咳一声,唇边染上笑意,伸出一只雪白的手,微微道:“阿姐。”
看着小九眉宇轩昂,英气逼人的脸庞,花溪忍住心里咚咚咚直跳的节奏,缓慢地将手递了过去。少年缓缓握着那鲜嫩的手掌,一用力将花溪拉了上去。
坐在马背上时,花溪看着地面,慌了神的她立即搂住了小九的腰。被突然搂住的少年眼神一凛,可以见到一抹慌乱从他眼睛里一闪而过。
他转过头来 ,看着花溪慌乱的神色轻声安慰道:“别怕,抱紧我就好。”
花溪闭住眼睛,只会点头,声音有些发虚。连声道:“好……好……好…。”
洪老大见状,他扒着老沙的肩膀,一踢马肚子,向这边而来,声音粗犷道:“没想到这姑娘竟然不会骑马,欸,可惜!我们兴月国的女子个个出生便会骑马打猎,巾帼须眉不输男子!”
后面的那句话里隐隐带着些得意和嘲讽的意味。
他笑着和周围的同伴们言谈。
言语中,花溪捕捉到了些零零散散的信息。她搂紧少年,睁开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洪老大,疑惑道:“你们是兴月国的人?”
坐在马背前的老沙吹着胡子道:“是啊,我们都是。”
兴月国居于兰留的北面,是一个富庶的高原之国。地势连绵起伏,牛羊遍地,青草肥美。吃不完的肉食,喝不完的奶汁。可谓是极尽天时和地利。
数百年前,这里曾是一个中原小国的地盘。王室却因为王位纷争,而导致军队哗变,一支游牧民族——兴月人趁乱夺取了政权,令人疑惑的是,他们俘虏了王室成员却没有杀他们,却是将其赶到了北方的极寒之地,给他们养马。
世世代代如此繁衍,到如今也有百余年了。
少年神色未变,挺直脊梁。转头对花溪道:“阿姐,你的手,位置可以靠下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