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书记,还是想求求你,帮我们这想条出路。”
“要是可以,我愿意拿出一半股份来。”
“我这人不会说话,有事也直说了。”
“我们村烧蛐蛐罐手艺,最早得从宋开始,至今也传了很多年。”
“整个手艺要一百多道工序,总不能在我这里断了。”
“很多人除了种田,别的事也不会做,只会干这个。”
“许书记,你就当行行好,帮帮我们吧。”
许灼叹了口气,这个蛐蛐罐虽然看着跟闹着玩似的,其实来历确实挺可以的,可即便几十年后,那个国风复苏的时代,这个东西也跟不上去。
瞧着管书记一把年纪,就差给他跪下了,他也头疼。
“蛐蛐罐是没有前途的,管书记。”许灼实话实说了:“这年头赌钱都不允许,往后要是改开了,娱乐方式有很多,区区不会成为主流。在这样的情况下,蛐蛐罐它的价值就更别说了。除非你能改一改,做别的。”
“许书记你说做什么?”
“做花盆,做茶杯茶具,做砂锅瓦罐之类的厨具,做烟灰缸,做茶叶罐,做笔筒,做花瓶,做水缸,做酒坛,要像紫砂壶那样往轻往薄往坚固上面做,你们能转型吗?如果可以,那问题不大。管书记,你要知道,你们产品本身需求,和目前人民需求是相悖的,这才是你们问题所在,但你们有技术优势。”
“有些可以,有些没试过不知道,但可以试试,那个……”
“这样吧,你今天先回去,明天跟我们一起回天授村。在我那里待几天,我尽量凑个单子出来,你们做做看。如果成了,我会想方设法推一下。如果不成,这个股份你全部送我,我也不会要。你也是为了村子发展,村民生存,大家都没有私心,这点是一样的。只是有些事,客观事实摆在那……明白吧?”
“穷则变,变则通,明白……明白!”
有了他的承诺,管书记这才“千恩万谢”地离开。
一直旁边瞅着的翟立森暗自感叹,不起眼的少年,已经成了一句话能决定一方生死存在的大人物了。
这事儿,或许某人自己都还没意识到。
隔天清晨七点多,许灼是被翟立森摇醒的。
他有点发烧,精神瞧着便不济。
不过问题不大,起来喝了点茶上了厕所后,状态便舒缓许多。
翟立森还拿出了身上备着的安乃近,问要不要来上几颗。
许灼听得人都傻了,这玩意儿是能几颗几颗吃的?
出门到达招待所下方客厅时,还没见陆书记等人,倒是先瞧见道熟悉身影。
不是别人,正是药染尘。
“许老师,你起来得有些晚啊……看来是真累了。记得你平时在家里可是四五点就起来了……”她上前过来主动打招呼,模样有些笨拙。
许灼笑着道:“染尘,你妈情况怎么样了?”
“得多谢谢你,吃了药后症状一下好了许多,周围村民也按照你说的法子,剥了柳树皮熬了汤药,也都有些用。不说特别有用吧,至少比赤脚医生开的好不少,吃了一段时间内也是立竿见影。”
柳树皮里面的提取物,就是布洛芬前身的前身。
相较于布洛芬,这种药性比较原始,副作用相对来说也比较大。
不过能够缓解村民症状,再好不过。
“你应该知道登革热三个阶段吧?最难熬的还是高峰期。挺过高峰期,身体就会自行痊愈,能慢慢好起来。挺过这段时间,你才能轻松。回头需要我什么帮助,直接打电话来天授。”
“嗯……许老师你一会儿走?”
“是……”
“我这是特地来找你的。”药染尘指了指旁边桌子。
上面放着一个食盒,她连忙打开,里面是两份早饭。
烧麦,生煎,羊汤,芝麻猪油白糖馅儿的酥饼。
“不知道合不合你们胃口……我就随便弄了点……许老师你们快趁热吃……尝尝看怎么样……”
翟立森看着这姑娘,在旁边憋着笑。
许书记你还说你干净?
这特么来个姑苏都能招蜂引蝶,直接把人家药书记女儿勾了魂。
许灼招呼了翟立森一下,让他过来一起吃。
这个味道,充满柴火气,口感上明显不鲜亮。
模样么……也是挺模棱两可的。
翟立森吃了几口没吃下去,说是年纪大了,吃太油,肠胃不消化,哪里像年轻人这样身子骨健朗,能胡吃猛塞?
说完他出去透透风。
许灼特么就傻了眼,两个人的份,他一人要吃一人半。
这生煎做得都快跟几十年后的鸿运大包一个规模了,虽然总共也才四个,可翟立森吃了一个就跑了,等于他要吃三个肉馅塞得满满当当的鸿运大包?
然后干掉四分之三罐子的羊肉汤?
这芝麻猪油白糖馅儿的酥饼子好吃,翟立森全吃了。
剩下四个烧麦吃了一个,又给他留仨?!
关键是这烧麦……这烧麦你就算没肉汤,也放点酱油啊。
这一份皮子包着白净的熟糯米算咋回事?
你们姑苏特色?
怎么后世没听过?
“咦?这个烧麦怎么是白的?”吃到最后一个时,许灼要缓一缓,结果药染尘方才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立刻浮出尴尬之色:“忘记放肉汤了……”
说完她默默地把这个烧麦吃了。
吃着吃着,也是皱紧了眉头。
她可能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白烧麦里面放了盐。
浪费可耻,再难吃也得吃下去。
她瞪着眼睛看着许灼,就把这个烧麦慢慢吃了下去。
“许老师你不早说?”药染尘只觉自己一大清早起来做早饭,结果出了个大糗,一时间羞愧得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我以为这是你们姑苏特色。”许灼忍着胃囊撑疼说道。
鲁迅说,你不逼自己一把,永远不知道自己潜力。
这话还是很对的。
许灼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这么能吃。
这么一说,药染尘脸更红了,低着说道:“哪家特色也没白糯米放盐的呀。”
许灼道:“这不就有了么,独一无二。”
“不理你了……真是的,好心好意给你送早饭,就知道抓住小辫子不松手,一个劲打趣我……”药染尘脸红得要滴血,跺了跺脚,转过身玩起了衣角。
趁这时,许灼把食盒收一收,装起来,总算如释重负。
他怀疑今天这东西要是再多一点,他能胃穿孔。
你说人家大清早做吃的,给你送来,还等了你这么久,特地就是为了你,你但凡情商不是负数,都不至于多说一个字。
伤胃和伤心选一个,那也只能选前者了。
两人往后还要在一起处理工作呢,要是闹得不开心总归会膈应的。
到时再让这小姑娘主笔,他来做轻松一点修正的活,那就难了。
这么一想,就算胃穿孔,那为了更美好的明天,倒也不是不能忍。
两人聊到八点钟,这时陆书记才过来,先接几人去公社坐坐。
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做完离开后,陆书记就张罗人连夜叫了水泥船过来,把许灼要的所有柱础,一对上马石全给装了。
另外还派人去做了昨天那卖伞卖团扇的老人,以及各种许灼订的各种手工艺活,都让御窑村砖厂账面挪了钱,直接去购买结算。
今早就是把结算好的装船。
这么一来,今天跟着一起去,也正好把账给结一结。
陆书记这手小手段,也算是玩得漂亮。
或许对于许灼来说,买这些东西就是一时之间心血来潮。
但这对于陆慕镇好多靠手艺糊口的人来说,可是好大一笔钱。
这些人和许灼之间,或者和公社这边存在不信任,那是他们工作做得不到位,和他想为这些人谋生的想法是两码事。
他趁热打铁,移花接木。
这么一来很多事就能直接敲定了。
免得许灼回到双桥巷忘了这事。
或者时间太长,没了什么兴趣。
八点四十五分左右,一行人出发,药染尘在码头处挥手送别。
要不是她妈这里离不开人照顾,她可真想跟着过去。
反正手头也有工作,可以合情合理地过去凑热闹。
“唉……”
药染尘轻叹一声,身旁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下回吧。”
她吓了一跳,转过身,发现爹不知什么时候在身边了。
药书记望着水泥船没入晨起的江雾中,道:“你那早饭,人家没吃多少吧。”
“哼。”药染尘不屑道:“你别瞧不起人好吧,除了烧麦出了点问题,其余的可都好着呢,人家都吃了个精光。”
“烧麦,白糖变成盐,没放酱油?”
“做得急,有点失误也正常……”
“没放任何调料和佐料的羊汤?”
“你以前做不也这样吗?”
“那是你老娘不喜欢这些,老子每次出锅前捞干净了。”
“那也问题不大,我看着跟你做得一模一样。”
“膻味都把你娘给醺呕了。”
“啊……不至于……不至于……”
“酥饼还是你奶奶看不下去做了一份,给你调换了的。”
“哼,难怪酥饼他一个也没吃,生煎他吃得可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