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佩豳凝眸注视戟颂许久。
白曳……有男人了?
闵佩豳面上依旧维持着一贯的淡然,深邃的眼眸中却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震动,但稍纵即逝。
月正专注于身旁的戟颂。
忽然,他敏锐地捕捉到一道如芒在背的视线,下意识地转过头,目光精准地与闵佩豳交汇。
闵佩豳的视线,在与其触及的瞬间多了几分深意。
“白曳。”
闵佩豳站在不远处高声喊道。
这一声,犹如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整条街上的妖子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这边。他们眼中闪烁着好奇与兴奋的光芒,都渴望能一睹这个传说中威风凛凛的人子将领的风采。
然而,他们却阴差阳错地找错了对象。
目光一股脑儿地聚焦在了戟颂身旁的男人身上。
一时间,周围人声鼎沸。
妖子们你推我搡,纷纷朝着戟颂和月的方向涌来。
不过眨眼间,两人周边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月将戟颂紧紧护在怀中,不紧不慢地在她耳边说道:“白将军,这些妖子像是要吃了你呢。”
“他们想吃的是你。”戟颂自是知道,这些杂碎妖子没这个胆子来吃她。
“是么。”月淡淡说道。
闵佩豳轻拨人群,成群的妖子便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
“好久不见,白曳。”闵佩豳对戟颂说道。
“好久不见,国师。”戟颂微微点头,周遭的声音徘徊不去,她略顿后继续说道,“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
国相宫中。
闵佩豳和戟颂在会客厅中相对而坐,月也不请自来地坐在戟颂旁边。
国相宫的堂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跳跃。身着素色衣衫的下人,迈着轻盈而稳健的步伐,双手捧着精致的茶盘,缓缓走向三人。
茶盘上,三杯热气腾腾的茶盏摆放得整整齐齐,茶香袅袅升腾,弥漫在空气中。下人微微俯身,动作优雅而熟练,将茶水放到桌子上。
闵佩豳不动声色地看了月一眼。
“白曳,这位是你的新侍从呢……”闵佩豳单刀直入,对戟颂说道,“还是你的男人?”
“只是个卑贱的下人罢了。”戟颂平静地说道。
月听闻看了一眼戟颂,没说话。
戟颂说完把大刀粗鲁地塞到月怀里,用手肘毫不客气地戳了一下他:“你出去吧。”
“……”
月看了一眼戟颂,只得抱着大刀起身出去。
闵佩豳的洞察力向来敏锐。
他之所以会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他虽然察觉到了月的异常,但并不知道月便是长河族的大祭司。
如果一旦月的身份被闵佩豳知晓,闵佩豳势必会上报给叶城谌,到时候事情便会一发不可收拾。戟颂考虑到这点,没有将月的真实身份告诉闵佩豳。
闵佩豳等到月走出去之后,缓缓开口:“你是在何处找的这样一位随从?”
“这些事情都是总管去做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戟颂道,想着说点什么转移一下话题,“对了,我这么多年没回古崟,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可以说说的?”
“自然是有的。”闵佩豳抿唇一笑。
他知道戟颂并没有全部的事实告诉自己。
但是戟颂既然不想继续再谈这些,他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
闵佩豳将戟颂不在古崟的这些年所发生的事情讲述给戟颂听,戟颂也将自己离开长河地之后的经历告诉了闵佩豳,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戟颂对长河地的事情只字不提。
两个阔别多年的战友讲述自己这些年的所见所闻,一直谈到夕阳西下。
金红色的夕阳沉甸甸地垂落在连绵的山脊之上,余晖如同一层薄纱,轻柔地笼罩着整个宫邸。
月抱着戟颂的大刀,坐在宫邸侧门处的长廊之内。
那闲散的余晖洒落在他一侧的肩膀,为他勾勒出一道温暖的金边。长廊之下,是一汪清澈的池面,平静的水面宛如一面镜子,将天边的余晖反射而上,映照在他的脸上。光影交错间,他的面庞被巧妙地分得明暗有致。
他微微眯起双眼,目光望向房门。
还不出来……
想到戟颂动不动对自己拔刀相向的样子。
月有些不解。
同那男人都可以聊这么久,偏偏和他没话说?
一种情绪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疯狂生长,却又被他用理智狠狠压制,深埋在心底 。
宫邸内,来往匆匆的宫人,无论是手捧托盘的小宫女,还是神色匆匆的侍卫,路过此处时,都忍不住纷纷侧目,向他投去好奇与惊艳的目光。
可他仿若未觉,静静地坐在原地等候着,身影在这渐暗的天色与暖黄的余晖中逐渐被拉长。
忽地,大门缓缓打开。
闵佩豳将戟颂送了出来。
月立即起身迎上去,扶着戟颂离开。
闵佩豳眼神幽深地看着月的背影。
他肯定见过这个男子。
只是时隔多年,一时间想不起来。
-
暮色渐浓,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悠长。
在回白曳居所的路上,月的脚步微微一顿,侧过头,目光落在戟颂身上,轻声问道:“你们都谈什么了……谈这么久。”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
戟颂闻言,脚步下意识地缓了缓,沉默片刻后,语气平淡得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
“和你没关系。”
这简短的话语,像一层冰冷的霜,瞬间让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僵硬。
行至白曳居所的院中,月色如水,洒落在四周。
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手依旧轻轻扶着戟颂,却逐渐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正对着她,眼里多了几分急切与不解。
“为何如此冷淡?”
他注视着戟颂,眼中满是困惑与期待,希望能从她的回应里找到答案。
在长河地时,他们虽不常高谈阔论,但也算相处融洽。
可如今戟颂这般敷衍,怎能不让他心生疑惑。
闵佩豳相貌出众,身为古崟国相,又曾与戟颂并肩作战,今日两人畅谈整日,而戟颂对自己却惜字如金,月心中难免泛起一丝醋意,隐隐有些不平衡。
鉴于戟颂对舍命救她的白曳执念颇深,闵佩豳在过往并肩作战时,说不定也曾救过她一两次,如此一来,戟颂对闵佩豳暗生情愫,也并非毫无可能。
这般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让他的心愈发沉重。
他曾想过不要去问。
可无论如何……心里还是在意。
在意的要死。
戟颂听到月的质问,脸上露出一丝茫然,下意识地反问:“谁?”
“此处还有他人吗?”
月的目光紧紧锁住戟颂,缓缓说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在提醒她不要装傻。
此时,夕阳已彻底沉入山脊之下,夜色如墨,迅速弥漫在整个院子里。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他们略显僵持的轮廓 。
经月这么一问,戟颂才惊觉自己这些时日刻意冷落他的行为,竟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心中一阵慌乱,她刻意疏远月,是不想让他为了自己放弃长河地祭司的身份与职责,本以为时间久了,月会知难而退,自行回到长河地,却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地问出来。
戟颂的心中波澜起伏,但脸上却保持着与寻常无异的神情:“那个……”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不知该如何作答。
如果此刻她能看见,或许可以什么都不说,转身默默离开。
可如今她目不能视,身处陌生之地,每一步都需他人引领,这让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无论说与不说,都只能依靠月的搀扶才能回到居所。
“今日那个男子,你意下如何?”他忽然问道,打断了她的思绪。
“谁?”戟颂纳闷。
“你今日还见了哪个男子?”
对方句句紧逼,大有咄咄逼人的架势。
戟颂一怔。
……怎么有种被内人盘问的感觉。
“你是说国相?”戟颂觉得他这“意下如何”大概是在问她对闵佩豳有没有想以身相许的意思,但是转念一想,他为何会在意此等闲事呢。
这样问,就好像是他……
吃醋了一样。
“如何?”月看戟颂迟迟没有答复,追问道。
戟颂没料到他还追问。
……本来打算含糊过去的。
她暗自思忖,那闵佩豳虽身为古崟国相,相貌出众,却风流成性,自己与他做个朋友倒也无妨,但若是谈及夫妻之事,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当她听到月话中那毫不掩饰的在意,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若她此刻故意表现出对闵佩豳的倾慕,或许就能让月彻底死心,毫无牵挂地回到长河地。
就在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说话之际,一阵轻柔却又极具侵略性的风,瞬间将她紧紧包裹。那气息中,混合着淡淡的雪松香气与独属于他的温热,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撞进了月的怀中,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戟颂的一侧耳朵紧贴在月的胸膛之上,清晰地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仿佛在诉说着难以言表的情愫。
月的一只手顺着她的手臂缓缓下移,最终轻轻覆上她的脉搏,似乎想要借此感受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离开长河地来到此处,你当真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月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压抑的恳切和无奈,在寂静的夜色中缓缓响起。
戟颂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并非对他的心意没有丝毫察觉,只是过往的经历如同一层厚厚的阴霾,始终笼罩在她的心头,让她不敢轻易相信,这世间竟会有一个人为了她,甘愿舍弃一切。
在她仅存的记忆里,第一个如此对她的人是白曳。
那时的她,满心欢喜地以为找到了依靠,可命运却如此残酷,白曳最终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离她而去。这惨痛的经历,让她在面对月炽热的爱意时,本能地产生了恐惧。她害怕自己会在不知不觉中沉沦,一旦深陷其中,当失去的那一刻来临,自己是否还能承受得住那如万箭穿心般的痛苦。
这般想着,戟颂用力挣扎,从月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声音微微颤抖却又故作强硬地说道:“送我回房,要不,你就离开这里。”
月闻言沉默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最终,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俯身将戟颂打横抱了起来。
不顾她的挣扎与反抗,将戟颂送回了房中。
伴随着一声响声,房门被关上了,但显然关门的人还在这房中没有出去。
戟颂在床上坐起身来,一双浑黑的眼睛徒劳地望着周边,带有某种慌乱的意味。
毕竟自己曾经落败于他手。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是无力同他反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