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床榻上,苏昀卿气若游丝,双目无神地盯着床顶的流苏帐幔,心中一片死寂。
他干枯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锦被,喃喃自语:
“我一生钻研医术,本以为能参透生死,逆转乾坤,可如今……”
苏昀卿艰难地抬起双手,这双手曾妙手回春,在无数个日夜,于鬼门关前抢回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可此刻,这双手青筋暴起,瘦骨嶙峋,连握住药碗的力气都没有,根本无力拯救自己。
“难道这就是我的命数?”苏昀卿低声呢喃,话语中满是不甘。
突然,一阵清风吹过,带着淡淡荷香,梦姬如同一缕青烟般飘然而至。
苏昀卿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旋即又黯淡下去。
“梦姑娘,我刚才言语冒犯,还请恕罪。”苏昀卿强撑着身子说道,声音沙哑,
“我知道,这都是我自己的命,怪不了任何人。你身为神仙,
能不顾天规前来救我,苏某感激不尽。
可神不可插手人间之事,这是天条,我不能连累姑娘。”
梦姬秀眉紧蹙,眼中虽有不忍:
“苏公子,你一生悬壶济世,救了无数百姓,如今却要遭受这等磨难,我有心无力”
苏昀卿斜倚在雕花楠木床上,面庞消瘦如纸,眼眶深陷,往日明亮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仿若两潭死水。
见梦姬自责,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姑娘的心意,昀卿铭记于心。世人皆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苏昀卿行医治病,
穿梭于生死之间,看过太多生命的消逝,本以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苏昀卿蜷缩着身子,双手紧紧抓住锦被,指节泛白。
待咳嗽稍缓,他才继续说道:
“可当这死亡的阴影笼罩自己时,我才惊觉,所有的淡然都是自欺欺人,心中满是不甘与恐惧 。”
苏昀卿缓缓闭上双眼,呼吸愈发急促,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胸腔的剧烈起伏:
“我曾自负地以为,凭借精湛的医术,能打破命运的枷锁,逆转生死。
为了救人,我踏遍山川湖海,寻找珍稀药草,钻研古籍秘方,却唯独对自己的病症束手无策。
我怨过上天的不公,恨过命运的捉弄,到如今才明白,是我太过狂妄,妄图与天争命 。
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站在一旁的润玉,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青,
看着苏昀卿在病痛中挣扎的模样,心中如刀绞般难受。
“难道,真的没有任何办法能救苏公子了吗?”
润玉的声音微微颤抖,目光急切地看向梦姬,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梦姬神色黯然,轻轻摇了摇头,额前的发丝随之晃动:
“我已竭尽全力,尝试了各种仙法和草药,却都无济于事。
所有的努力,在命运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苏公子,我曾前往无忧谷,寻找你的师父无忧子,可仙山中空无一人。
我想,你的师父无忧子,是天界的神仙。
或许他出手,尚有一线生机,可如今……”梦姬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雕花铜炉里沉水香燃得正旺,乳白的烟雾在梁柱间蜿蜒游走,却怎么也驱散不了房内刺鼻的血腥气。
苏昀卿猛地一阵剧咳,身子如风中残叶般剧烈颤抖,
殷红的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涌出,在素白的床单上晕染开,恰似寒冬里绽放的红梅。
润玉心猛地一揪,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修长的手指轻轻为他拍打着后背,声音因焦急微微发颤:
“苏公子!”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苏昀卿苍白如纸的面庞,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
“你一定要撑住!我们定会找到办法救你的。”
苏昀卿缓缓睁开眼睛,眸中蒙着一层水雾,感激的光芒一闪而过:
“润玉公子,梦姑娘……”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多谢你们……为我如此费心。生死有命,这是强求不来的。
我一生行医济世,对得起天地良心,唯一放不下的……是没能医好自己,更没能为母亲报仇。”
雕花宫灯散发着暖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斑驳光影。
苏昀卿斜倚在雕花拔步床上,绣着金线的锦被滑落至腰间,露出内里染血的中衣。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视线也愈发模糊,眼前的景象如同被罩上一层薄雾。
苏昀卿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在梦姬和润玉身上缓缓停留。
摇曳的烛光中,梦姬身着月白流纱裙,如同一朵盛开的梨花,清丽脱俗。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晶莹的泪珠在睫毛上打转,像是清晨挂在花瓣上的露珠,惹人怜爱。
润玉则立于一旁,身着一袭白色长袍,腰间束着一条白玉带,身姿挺拔如松。
他眉头紧皱,俊朗的面容上写满了担忧与关切,目光紧紧地盯着苏昀卿,一刻也不敢放松。
两人的身影在烛光的映照下相互交织,如梦似幻,仿佛一幅绝美的画卷。
苏昀卿望着这一幕,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释然。
他想起过去无数个日夜,自己为梦姬辗转反侧,费尽心思,那份执着如同枷锁,将他束缚得喘不过气来。
如今,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终于看清,梦姬和润玉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们站在一起,周身仿佛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让人觉得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汇聚于此。
而自己,不过是这场爱情盛宴的旁观者,曾经的执着,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一场虚妄。
想到这里,苏昀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
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手臂无力地垂落在床边,
指尖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目。
“苏公子!”润玉惊呼一声,瞬间冲上前,握住苏昀卿逐渐冰冷的手。
他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指尖迅速探向苏昀卿的颈动脉,脸色瞬间变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