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前用足三百斤力量,手掌猛地砍在为首的那个人的软喉咙上,砍得那人血水四溅,软软地倒下去。
黄毛最擅长的功夫,就是扭人家的藠头脑壳,只听得脖子“咔嚓咔嚓”的响,两个背长枪的兵,还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便倒了。
收拾完六个国民党的兵,车前说:“赶紧走人!若是敌人的大部队追上来,我们巩怕是插翅难飞了。”
“我们往哪个方向走?”黄毛说:“盘尼西林这种药物,都装在木箱子里,里边包了棉布,还放了冰块。现在天气开始热起来,我担心里边的冰块,全溶化了,这块药品,就可能全报废了!”
车前说:“我们只能往抚州方向走!过了抚州,就是井冈山。”
从抚州到井冈山,区区六百里路,还真难不倒车前、黄毛七个铁脚板汉子,只用了三天的功夫,就到了。
龙城县神童湾街上的地榆,他的小舅子独活,老家就在双江口的乌云山上,早几年,和我雪见伯伯是邻居。
独活晓得,自己若还想着在乌云山这个屙粪不生蛆的地方过日子,迟早要被饿死的。
独活的表哥菖蒲说:“独活,你一家子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你一个人,独活着,也不晓得,能活到什么时候。你不如跟我一起早,去当红军。”
独活刚满十八岁,问:“表哥,我跟你去,能吃饱饭吗?”
菖蒲说:“能。”
“只要能吃饱饭,我就跟你走。”
独活拿着祖传下来那把生锈的马刀,把它磨得毫光发亮,背在背上,就跟着菖蒲,到了井冈山。
马刀,我们神童湾街上的老百姓,喜欢叫马叶子。马叶子的意思,就是刀过之后,像斩落叶一样。
民国十七年六月二十三日,赤芍率领的红军,在龙源口,与杨池生、杨如轩的赣敌大战,独活一把马叶子,舞得密不透风,不晓得砍倒了多少敌人。
在山头上观战的赤芍,对身旁的朱老总说:“那个舞马叶子的战士,当真是员猛将呢。”
可惜,独活在第三次攻打永新县城的时候,在云梯上,被一块巨石砸中左肩。
青蒿老子和杜鹃姑娘,把血肉模糊的独活,抬到京墨面前。
京墨帮独活清洗伤口,发现独活的左肩膀,全碎了。京墨说:“哎哟,独活这条左手臂,保不住了,只能锯掉。”
赤芍说:“对于一个战士来说,失去一条左臂,不啻于失去了一条生命。京墨同志,你能想想办法,保住独活的左臂吗?”
“赤芍同志,独活这条左臂,已经坏死了,如果不锯掉的话,他的命,恐怕也保不住了。”
赤芍挥挥手说:“锯吧,锯吧。”
“哪个来锯?”京墨把目光瞟向杜鹃。
杜鹃捂着脸说:“我不敢锯。”
京墨说:“杜鹃,我实在没有时间。做这样的小手术,你都不敢做,还当什么医疗队的队长?”
“我来锯。”青蒿老子说:“独活,你这个伢子,忍着一点痛!”
独活本来就昏迷不醒,直到六月二十八日,才悠悠醒转。独活问:“杜鹃姐姐,我的左臀呢?我的左臂呢?”
杜鹃不晓得怎么回复失去左臂的独活弟弟,痛哭一声,跑到屋外去了。
赤芍刚好走过来,问杜鹃:“独活醒过来了?”
“醒过来了。”杜娟说。
“杜鹃,作为一名合格的医疗队长,在病人需要安慰的时候,你必须在病人的身边,作心理疏导。”赤芍说:“这件事,我必须批评你。”
赤芍走到独活的病床旁,弯下腰,用手掌,一点一点把独活的眼泪擦掉。沉声说:“小英雄,你叫什么名字?”
独活停止了哭泣,说:“独活。”
“独活?独活是一个最好的名字。”赤芍将独活的右手,包在掌心里,说:“我们这个祖国,我们这个民族,为什么五千多年来,独活于世界之林?”
独活说:“您问的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思考过,也从来不晓得答案。”
“那我告诉你嘛,我们这个民族,一代又一代,有你们这样坚韧不拔的战士。”赤芍说:“特别是到了民族危亡的时刻,多少仁人志士,甘愿为民族的一切,抛头颅,洒热血。”
“首长,您的意思是,我是英雄中的一员吗?”
“是的,你就是战斗英雄。”
赤芍走出医院,京墨过来说:“赤芍同志,许多的伤病员,需要盘尼西林消炎。”
“我知道,京墨同志。”赤芍说:“我们一位优秀的地下工作者,不惜暴露身份,已经搞到了这批药品。前天下午,已运抵九江城。”
“那太好了!”京墨说:“但是,保存这批药品,却是个大问题。”
“为什么?”
“盘尼西林这种药,只适合低温保存。”
“呵呵,京墨同志,目前,我们可以用井藏法,或者地窖法,来保存药品的。”赤芍对医疗队长杜鹃说:“你赶快通知莲花县委书记刘仁堪先生过来,他是莲花县的活地图,他晓得哪里有石洞。石洞里,气温相对低。”
杜鹃说:“首长,我上次和青蒿同志,去茨坪的梨坪村去收集夜明砂,当地的老乡告诉我们,那里有一个飞燕洞,石洞里尽是蝙蝠。”
“什么是夜明砂?”京墨问。
“夜明砂就是蝙蝠粪。”赤芍说:“京墨同志,你不晓得夜明砂的作用吗?”
“赤芍同志,我学的是西医。”京墨说:“对中药,我是一窍不通。”
“夜明砂是一味好药呢。”赤芍说:“清肝明目,散淤消积,效果最好。”
“我对中药,一直持怀疑的态度。”
“京墨同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赤芍说:“老祖宗传下来的医术,还是我们的四大国粹之一,怎么能舍弃呢?”
“我去看看那个石洞子,能不能改造成一个野战医院。”京墨说:“石洞子里气温比较低,有利于伤病员身体康复。”
“杜鹃姑娘,你陪京墨同志去,记得多带几个火把。”
“火把?哪里来的火把?”
青蒿老子插话说:“杜鹃,做个火把有难度吗?砍一根竹子,在上边破开一个十字口子,口子上夹一个干枯了的松树果,在松树果,浇上一层炼过的松脂油,火把就做成了。”
京墨说:“老同志,你经验丰富,你和我们一起去。”
青蒿老子说:“你们全去了,这么多的伤病员,哪个来照顾?我刚看过独活,这小家伙,截肢的地方,都快要生蛆了。我看他,挺不了几天时间了。”
石燕洞,至少有一千多米长,中间有个较大的石厅,约有半亩地大,正好当手术室用。
独活躺在担架上,抬担架的人,却是赤芍和他夫人君迁。独活昏迷不醒,断臂之处,汩汩地流着疡水。君迁心疼得不得了,说:“这个小老表,当真坚强。”
后面有人喊:“赤芍委员,赤芍委员,车前他们回来了!”
“哎哟哟,当真是大好事!”赤芍回头一看,见是剪秋,忙说:“叫他们赶紧把医疗药品,运到茨坪的石洞子里来。”
车前和黄毛七个人,刚把药物放到石洞里,人便倒下去,呼呼大睡起来。
剪秋说:“车前他们,当真是铁打的汉子,六百里路,只走了两天两夜。”
“剪团长,你去安排,多给他们煮几个南瓜,他们可能饿坏了。”赤芍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