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把碗里的糖水一饮而尽,然后拿袖子抹了一把嘴。
“这次处置流民的最终效果,就作为各县三年一度的考课中,最重要的一项考核。”
“4000个流民4000张嘴啊,朝廷不调拨粮食下来,光靠县里面自己撑着,县里能有多少银子够往里填的?”
“……”
顾洲远听着李二把城里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不由的眉头紧锁。
4000个流民要是聚在一起,一个处理不好,可是会出大乱子的。
乱起来他倒是不怕,可覆巢之下无完卵,到时候大同村一定会受到冲击。
流民大部分都是些流落他乡的可怜人,现在大家都还保留着基本的良知。
可要是一直处于绝望状态,这些流民最终便会跟聚集在一起的蚂蚱一样,恶化成有毒的蝗虫群,把目之所及的所有一切,全都啃食殆尽!
他眼神闪烁,想着自己要做点什么才行。
“顾小掌柜!”李二准备回城了。
他见顾洲远一声不吭,便开口唤了一声。
顾洲远咧嘴笑了笑:“我跟你一起回城。”
李二顿时大喜,能有这么个牛人跟他一道,这回城路上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了。
城里到现在还有着顾洲远的传说:一个人押着20多个土匪进村,其中还有三个是身首异处的!
他忙不迭跳下马车,把空碗放回了院子里的小桌上。
然后熟门熟路跑去帮顾洲远把骡车车架绑好。
顾洲远回去取了一个带盖的背篓,放在了骡车上。
然后跟在李二的马车后面,往着城里驶去。
跟之前差不多,沿路两边的田地里大多还是荒着。
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表明了,老百姓手里已经缺粮到了极致,要不然庄户人家是绝不会让自家良田抛荒的。
下一季的丰收很重要,可眼下的生存更重要。
现在哪怕朝廷调拨稻种,也已经来不及了。
要是想真正大范围拯救百姓,这些地里全都要种上庄稼才行。
要不然这救灾就会陷入一个极其漫长的局面。
下一季地里没了收成,便是又一轮的饥荒,如此这般恶性循环下去。
这个道理显而易见,大乾朝廷自然也不是不懂。
但是朝廷也没有办法,蝗灾的局势不稳定下来,现在把粮种运来,只会进了饥民的肚子里,是绝种不到田里的。
顾洲远看着那大片大片抛荒的良田,心念急闪。
现在已经是农历七月份,种植水稻已经太迟了。
秋玉米倒是还来得及。
可玉米这个世界没有,顾洲远突然拿出大量玉米种子很难解释来源。
退一万步来讲,玉米的来源问题解决了,他也不能够提供。
因为这就跟朝廷不派发种粮的道理是一样的,玉米种子到了百姓手里,基本都是当了口粮了,根本就不会往地里种。
毕竟不是每个村子都像大同村一样,有他顾洲远给兜着。
最好的办法还是种木薯!
虽说木薯在春季种植最佳,那样到秋天便可以收获了。
但是木薯种植只要气温在16度以上都可以种植,只不过冬天会休眠,生长周期不够,木薯达不到最佳产量。
但是木薯是多年生作物,只要它在地里一天,那么便会生长一天,产量少总比没收成好。
而且木薯在本地山上是有发现的,顾洲远搞一波木薯种植也不会引人怀疑。
最最重要的是,木薯种植只要拿木薯的茎杆扦插在土里就行。
而木薯的茎杆是不能食用的!
这样一来便能完美解决粮种被当做口粮的问题。
顾洲远想了一路,等到了城里,他已经基本把这方案给确定了下来。
在城门处出示了路引,顾洲远顺利进城。
街边好似跟之前没什么太大不同,却又处处显露着不同。
三两孩童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大睁着空洞无神的双眼,在堆满腐臭垃圾的角落中翻找。
每一个动作都迟缓而无力,哪怕是找到一小口剩饭,也会如获至宝,颤抖着塞进嘴里。
巷子口,歪躺着些乞儿,亦或是流民,反正此时流民与乞丐也没什么分别了。
这些人有的气息奄奄,一脸麻木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面前放着个破碗,却没人开口乞讨。
许是饿得没了力气,又或许是已然绝望,知道开口乞怜也没人会施舍一口吃的,只是徒费气力。
有的人躺着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睡着了,昏厥了,亦或是已经死去了。
几家粮铺面前依然是人挤人,每日里放粮都是限量的,大部分人是抢不到粮的,可他们还是拼命往前挤,期望自己能成为今天的幸运儿。
顾洲远驾着骡车,这一幕幕不断冲击着他。
他长叹一口气,然后猛一抖缰绳,骡车加快速度,往县衙驶去。
到了县衙,不巧侯县令去城里粥棚巡查了。
这县衙里的衙役都已经认识顾洲远了,立刻就有人把顾洲远带到二堂耳室,倒上茶水让他等一会儿。
又有衙役去往粥棚告知侯县。
原来侯县令之前有过交代,顾洲远跟镜德先生要是来县衙找他,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他。
想来他最近也是焦头烂额,急需有个智囊帮他出出主意。
顾洲远茶水才喝了两泡,侯县令便急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
“顾小先生你来了!”
多日未见,侯县令明显变得瘦削了许多,他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似是夜里没有睡好。
顾洲远急忙起身行了一礼:“草民见过县令大人。”
侯县令摆摆手:“顾小先生不必多礼。”
他坐下来,倒了一杯茶,急急吹了两下,也顾不得还有些烫嘴,便三两口喝完。
“郡守大人让各个县里安置4000流民,我们县因为最近处理流民的事情比较妥当,郡守大人便让咱们青田县多分担1000流民。”
侯县令提起这事儿也是一脸无奈。
“这每天起码上千斤的粮食,我已然是撑不了几天了。”
他先前县里的流民大概不到一千之数,得了赵员外缴纳的一笔赎银,他还能勉力维持流民一天两顿稀粥。
现在流民直接翻了几番。
每天几十两银子的米钱他倒是还能想想办法撑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