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看着那地上的尸体,冲着墙角唤道,“阿晃,该验尸了。”
众人回首这才惊觉,在那被人忽略的黑暗角落里,竟然还站着一个背着木箱子,戴着斗笠的少年。
这哪里是什么仵作,分明就是天生的刺客。
阿晃感受到聚集在身上的目光,忍不住将斗笠压得更低了一些,他贴着墙根,走到了尸体面前。
苏长缨感受到他的不适,不悦地看了呆愣在原地的北军兵卒一眼,那些人回过神来,忙四散开来在附近搜查起来。
待这被封死的短巷一空,阿晃方才觉得缓过起来,他蹲下身去,看向了夜香车里掉出来的尸体。
“死因是被利刃割喉,死者身上无抵御性伤痕,应该是被人从身后一击毙命,来不及反应。
死者身上有多处陈年旧伤,胸腹处有鞭挞火烙的痕迹。
其右手食指被连根切断,左腿腿骨被打断。除此之外,并没有旁的新伤。”
阿晃说着,顿了顿,“死者从前受过宫刑。”
周昭听着,并不意外。
“这桩案子与何廷史说的几件失踪案作案手法几乎相同,除了多了个生辰宴令牌,很有可能为同一个凶手所为。
凶手选中的都是因为受过肉刑而变得残疾的人。”
若非何廷史人品端正,周昭都几乎要以为是这个老头儿想要废除肉刑想得疯魔了,所以才按照名册来一个个的将人杀害,在这个档口将此事闹大了去。
她说着,走上前去,蹲在那倒夜香的车前伸手一拨,果不其然侧面下方是可以拨动的,有人在这里做了一个隔层。
周昭正欲要说话,就听到嘭的一声,一旁的屋子里传来了凳子倒在地上的声音。
她循声扭头看了过去,一下子就对上了门缝里的一只浑浊的眼睛。
“出来!”
门吱吖一声打开来,苏长缨立即一步上前,挡住了周昭,他手中长剑像是一道闪电一般,直接朝着门缝刺去,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伯,他身形有些佝偻,脸上生了一颗格外明显的大痣。
看到架在脖子上的长剑,他害怕得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抖动了起来。
老伯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咚咚咚就是一顿磕头。
“大人大人,冤枉啊!小人名叫李锄,是这附近倒夜香的,大家都管我叫巷伯。这门前停着的夜香车是我的没有错,但是我当真不知晓这底下还藏有尸体啊!
小人这下子要被人害死了。”
周昭看着眼前的老伯,并没有阻止他的动作,“谁要害你?尸体是方才才装进去的,血迹都未干,你说你不知道?”
巷伯顿时吓哭了。
“不是我!不是我!今晚出去倒夜香的人不是我。我家老婆子去得早,独留下个儿子重病在在床,汤药不断,我为了那点银钱被鬼迷了心窍。大约是一个月前,有人寻到了我,说他想要替我倒夜香,一回给我十两银子。
我知晓此事不妥,哪里有人倒贴钱去给人倒夜香的。
可那人给得实在是太多了啊!我斗胆问了一句,他说夜里要去会佳人,又怕违了宵禁。
我晓得他说的是胡话,哪个会推着夜香车去会佳人?可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啊!我拒绝不了!”
周昭听着,若有所思。
“凶手应该是想到了夜香车没有宵禁……且巷伯是个驼背,倒夜香人因为要避免臭味,都会用布巾蒙面……瞧见的人,会像方才的蔡彦一般,灯下黑。”
苏长缨说着,并没有将长剑从巷伯的脖子上挪开。
“你的马车为何有夹层,这是连环杀人案,那人应该不止一次借走了夜香车来运送尸体,你没有发现过不妥?”
巷伯听着,也顾不得哭了,他的眼神有些闪躲,他瞥了一眼地上尸体,将心一横开口道。
“我需要钱买药,推车里之所以有夹层,是有时候想着能不能随手牵羊……我不偷穷人,穷人的东西都有数的。我偷那种富贵人家,一些不起眼的东西,然后藏在那夹层里。
我还帮忙运过一回尸体……”
巷伯见周昭脸色变了,立即摆手,“不是我杀的,是一个婴儿的尸体,生下来就死了,当时已经宵禁了,放在家中不吉利。那家人就给了我五两银子,让我运出去后找个地方埋了。
就那么一回。
我因为好奇,在那人第一回将车送还回来的时候,我查看过夹层,里头湿漉漉的,但是没有发现血迹什么的。后来我就没有查看过了。”
周昭认真地听着,“那人生得什么模样?是男是女,年龄几何?身体可有什么残疾?”
巷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人生得什么模样,他戴着斗笠……硬要说的话……”
他说着,抬手指向了阿晃,“同这位公子差不离的,不光是如此,他还围了面巾。说话声音很温和,听声音年纪应该不是很大。我没有发现他的身体有什么残缺的。
虽然他穿着很低调,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
就怎么说呢,钱多的人,腰杆子都硬一些。若不是有钱,也不会给那么多,倒一晚夜香,给十两银子……”
巷伯说着,摸了摸兜里还没有捂热的十两银子,这么多,够他家阿蝉吃好久的汤药了。
“大人啊,我当真是冤枉啊!我不能被抓走,我若是被抓走了,我的阿蝉就没有人管了,他一个人会死的。
我只见过那人一回,后来他再来用车,会在白天扔十两银子到我家院子中。我捡到之后,晚上我就不会出来。等到夜香车被送回来了,我再出来继续……
大人啊,我真是冤枉的,我没有杀死孟琴师。”
周昭一怔,“你认识死者?”
巷伯点了点头,“认得,如何不认得?这附近的人都认得他。他从前是个有名的乐师,后来犯了事儿,听闻是为了一个贵族小娘子同人争风吃醋闹出了祸事,后来便成了个残废……靠教小门小户的人礼乐,赚点银子。
时常会有人来他家门前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