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衡山山路车道不长,但分布着形态各异、富具挑战性的弯道。两人沿着蜿蜒逶迤的公路驱车向上,熟悉这条线路,盛栀还悠然来回了几趟,将线路掌握于心。
途中日光渐高,驱散状似云海的山间雾色,四周苍黛像被涤荡般,清晰了然映入眼帘。
盛栀爽快同意与谢北聿来跑盘山道,主要不是为了和他争个高低。
电影是高度浓缩和精细表达的艺术,对视听效果有着极致追求,这次她要饰演一个赛车手,她希望能够探索在各种赛车极限状态下的心理特征和演绎边界。
由于山道的限制,他们决定参考拉力赛的规则,间隔一分钟单独发车。
道路封锁,蓄势待发,计时开始,盛栀率先飞驰而出。
她目光如炬,把自己和车想象成一只猎豹,朝终点的猎物奔去。
引擎的轰鸣声蕴蓄着摧枯拉朽的力量,车身和空气摩擦亦发出锐利的呼啸,声浪以风卷残雪之势在盘山公路震荡开来,跌落于山谷间的音色不断叠加反射,形成悚然又引人沸腾的和声。
在这条山道上过弯,是对车手技术和勇气的考验。因为在这里,不是没有发生过汽车冲出弯道落下山崖的场面。冲出赛道或者落下山崖,最坏的情况是车毁人亡。
在一开始,盛栀在训练场上也曾冲出过赛道。那一瞬间,失去安全感、恐惧,侵袭过全身。
然而恐惧给她带来了一种难以言状的兴奋感,近似疯狂。恐惧背后有两张脸,一张是逃跑,另一张是探索。
直面恐惧成了第一件事,她深呼吸,任由恐惧穿过了自己,并且在恐惧的余韵中,复盘了整个行为,接着行动。
再多一点熟悉,再多一点掌控力,让意志网延伸,它们接住了恐惧,她一次次驰骋,让车成了供自己所用的铠甲。
通过U型弯时,她待刹缓入弯道,至弯心释放刹车,采用循迹刹车快速过弯。
车子在绵延山间稳定盘旋,经过双S型路面时,盛栀大胆采用了排水渠漂移走法,虽不尽完美,但足够省时。
这些走法实战,前几天训练时她就默默博采众长,尤其是和头号对手谢北聿打游击战时,领会精进了不少。
她估摸着已过了一分钟,他在后头开始发车。
不久,面前是一道发夹弯,经过赛场切磋,盛栀知道谢北聿在这种弯道时,外内外的过弯手法十分完美,而她激进了一把,冒险采用了极限贴边,控制转向,首次用这种方法顺利过弯。
既然比赛,研究对手是她的乐趣。
对厉害的对手祛魅,是她鲜为人知的必经心路。
如今尽全力,也是是对对手的尊重。
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独属于车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山景在窗外向后疾驰,高速行驶的赛车真如猎豹般直冲向坡顶。
终点线掐着表,时间是八分十一。她停好车出来摘了头盔。极限的速度令人爽翻,浑身的毛细血管似乎都舒张开来。
一分钟后谢北聿也直冲终点,掐表一看,时间八分十二。
谢北聿摘了头盔,眼中闪过惊叹,遥遥朝她比了个大拇指,大步流星迈过去,爽快道:
“你赢了,我认输。”
盛栀笑了起来,昳丽的五官愈发明艳。
他已经阔步到她跟前,双手一抄,抱着她在空中转了个圈。
她被放下时,看着他亮晶晶的眉目和舒展的笑意,好奇道:“你认输,怎么比我还高兴?”
“大概,我是你的——”谢北聿正儿八经想了想,“事业粉。”
“哈?”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三个字,笑道:“还是别了,我怕有一天事业不好你回踩。”
他嗓音里的笑意懒悠悠,裹在山风里格外轻快,“没有什么好与不好,你干什么我都支持。”
她抬眼望着他,眸中闪动着细碎的光影。
他安排的救援直升机落在了山头另一侧,两人用无人机拍摄的画面复盘整个流程。
“盛小姐,你真是——”谢北聿看着画面,摸着下巴感叹,“有勇有谋。”
她抱着胸一起看画面,“我以为你要说,我为了赢这一丁点真是疯。”
他无声笑了下,“疯就疯,人平安就行。”
车窗开着,他们并排半躺在同一台车里。
远处日将落山,山峦崎峻,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或许是今天跑的所有路两人都累了,车厢内只剩安宁的静谧。
从躁动回归平静,思绪也清明不少,盛栀接着他的话意有所指道,
“谢先生也挺疯狂,竟会放任自己被舆论裹挟。”
谢北聿支肘撑着后脑勺,唇角微翘,面上没其他情绪,只懒散道:“盛小姐别想太多,不是为了你。”
盛栀唇角勾起,“我可没这么想。”
谢北聿笑笑,目视前方,起了新话头:“前两年是华晟接受市场挑战、问题最层出不穷的时候,我每次处理事情觉得有点烦,就会打开《见青山》,每一遍都有新的收获。”
“哦?”她饶有兴致瞥他一眼,没想到他会说这个。
“一开始我认为,姜殷在整个武林中释放天性,自成一派,为人所不能为,本就会付出一定的代价。”他缓悠悠道。
姜殷是电影《见青山》的女主角,也就是盛栀所饰演的反派恶女。
盛栀倚在车背上,静静听着他讲。
“可真实的江湖,她只有知道怎么害人,才知道怎么防人。武林利用围剿她来掩盖一本烂账,她不屑一笑,把这些变成滋养自身的泥土,在武林焕发新的活力和秩序。姜殷对权力的理解和应用,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武林人士实在多了。”
谢北聿笑了笑,接着道:“但世间沉浮,一切还不如她手中那把剑,生死相契,进可仗剑天涯,退可避世自得其乐。”
沉默片刻,盛栀轻笑:“姜殷应该很欣慰,有你这样的热心观众产生共鸣。”
“我在共鸣盛栀的选择。”谢北聿平静道,
“我想,盛栀是爱她的,爱她,接纳她的全部,理解她,才会成就她,或许她们本来就很像。”
静默半晌,盛栀嘴角依然淡淡勾着,“你觉得我是本色演出吗?”
“我一直觉得,盛小姐对这个角色的演绎,超过了电影本身的光彩。”他直言不讳。
暮色渐渐降落,山风簌簌作响。
“谢谢夸奖了,谢先生,你说武林和剑的时候还挺浪漫的,”盛栀双手撑在脑后,眼眸弯弯,
“不过千万别因为姜殷对我有太高期望。我是个凡夫俗子,贪财好色,爱慕虚荣,脾气也不是很好。”
“哦?”谢北聿转眸注视着她,“谁不是凡夫俗子?我该庆幸你会贪财好色。”
她的眸光如璀璨星辰,他心脏为之跳动,不自觉抬手抚上她的脸颊。两人似有种诡异的磁场,不知是她主动跨过座位,还是他臂弯一抄将她揽了过来。
转眼之间她坐在他身上。
他仰在驾驶座上,一副任君采拮的模样,但劲修的手牢牢箍住她的腰际,令她无法逃脱。
于是她勾住他的脖颈。
他们开始亲吻,热烈缠绵,跳动的心挨近,似乎在这一刻不想放过彼此,但身上的赛车防护服仍一丝不苟。
“你现在是在亲谁?”微微分开的时候,她呼吸已加重,想起刚才的话题,眼带调笑。
“盛栀,这世上只有一个盛栀。”他锋利的喉结滚动,目光清凌凌,又炽热地攫住她,
“那你呢,你在亲谁?”
她盯着他,双手摁在他身后的椅背上,眼中带着一丝俏皮:“谢北聿,你希望我叫你什么?”
他低低笑着,似乎无形中愉悦到了,“以后就这么叫,我喜欢听你叫我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