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中,张夫人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急促,似乎陷入了某种梦魇之中。
床边站着几名丫鬟,神色慌张,手足无措,见到大人出现,都恭敬的后退了几步。
桑知走近床榻,细细打量着张夫人的面容。
她的目光在张夫人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忽然间,她的瞳孔微微一缩,似乎看到了什么常人无法察觉的东西。
“果然如此……”桑知低声喃喃,随即抬手。
指尖掠过张夫人眉心的刹那,一抹青灰雾气骤然从她印堂渗出。
那雾气在半空打了个旋儿,化作个穿水红衫子的少女,鬓角簪着朵蔫了的白海棠。
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面容清秀,但眉宇间带着一股怨气。
她原本正双目赤红,游走在暴走的边缘,见桑知突然看向她,不由得一愣。
\"哟,还是个能通阴阳的?\"少女翘着腿坐在房梁上,绣鞋上沾着暗褐色的泥。
她歪头打量桑知,腕间银铃叮当乱响,\"劝你别多管闲事,这女人的身子我用定了,你别碍事......\"
话音未落,桑知袖中突然窜出一道金线。
少女尖叫着被扯下房梁,脖颈被金线勒出青烟,绣鞋上的泥块簌簌掉落。
\"为何纠缠张夫人。\"桑知手腕一抖,金线又收紧三分,\"非挑在人家大婚之日,你跟她莫不是有仇?\"
少女疼得浑身抽搐,连连求饶。
少女被金线勒得几乎喘不过气,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几分凄厉与不甘:“我……我是京城盐商周家的女儿,名叫周玉棠。一年前,我爹娘突然暴毙,家中大权落入我叔父手中。没过多久,我便莫名其妙地病倒了,大夫查不出病因,只说我是体虚气弱……可我知道,我是被人下了毒!”
桑知眉头微皱,手中的金线稍稍松了几分,冷声道:“你如何确定是被人下毒?”
少女喘息片刻,眼中怨气更甚,声音却低了几分:“我就是喝了叔父递给我的那碗粥,没多久就上不来,口吐鲜血了......\"
桑知目光微沉,瞥了一眼床榻上的张夫人,又看向少女:“那你为何要附身张夫人?她与你周家有何关系?”
少女凄然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悲凉:“并无关系,我和她生前并不相识。我死后,魂魄被困在周家老宅,无法离开。直到今日,碰巧我下葬时,感受了机会,才得以挣脱束缚。我想借她的身子回周家,亲自问一问叔父,为何要害我!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他为何要如此狠心......”
桑知沉默片刻,手中的金线缓缓松开,少女跌坐在地,捂着脖颈喘息。桑知淡淡道:“你若只是想问个明白,倒也情有可原。但你可知,附身活人,终究是逆天而行,即便你无心害她,也会损了她的阳气,害她性命。”
少女低下头,声音哽咽:“我......我只是不甘心。我从未害过人,却落得如此下场。我只是想......想亲口问个明白,了却我最后的执念......”
桑知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轻轻一抛,铜钱在空中旋转,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淡淡道:“你若信我,我便助你了却执念,送你入轮回。但你若执意附身,我便只能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少女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我......我还能入轮回吗?我的魂魄早已被执念所困,连地府都不收我......”
桑知微微一笑,指尖轻轻一点,铜钱稳稳落在她掌心:“有我在,自然可以。”
少女怔怔地看着桑知,眼中的怨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释然。
她缓缓站起身,朝着桑知深深一拜:“多谢大人成全。”
桑知点点头,指尖轻弹,一道金光没入少女眉心。
少女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床榻上,张夫人的呼吸渐渐平稳,脸色也恢复了红润。
桑知仔细查看张夫人的情况,确认她无事后,便转身对站在一旁的张大人说道:“夫人已无大碍,稍后便会醒来。只是她阳气受损,需静养几日,切莫让她再受惊吓。”
张大人连忙拱手道谢,神色间满是感激:“多谢姑娘出手相救,若非今日您在场,内子恐怕......”
桑知摆了摆手,淡淡道:“举手之劳,不必多言。我还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张大人连忙命人备车相送,桑知却婉拒了:“不必麻烦,我自有去处,今日是你大喜之日,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她转身走出内院,袖中隐隐有一缕青烟缭绕,正是那少女周玉棠的魂魄。
走出张府大门,桑知抬头望了望天色,已是黄昏时分。
她低声对袖中的少女说道:“周玉棠,你既已决定随我入轮回,便需放下执念,安心随我走一趟。”
少女的魂魄飘在桑知身旁,虽然身形虚幻,但情绪却异常激动,一路上絮絮叨叨,声音带着几分不甘和困惑。
“大人,我真的不明白……叔父叔母从前待我极好,我父母去世后,他们便将我接到家中,衣食住行无一不周到。我虽没了父母,但也从未觉得孤单。他们待我如亲生女儿,我......我从未想过要争什么,我只是个女孩,家产什么的,我根本不在意啊......”少女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几分哽咽。
桑知脚步未停,目光平静地望向前方,淡淡道:“人心难测,有时越是亲近之人,越容易生出嫌隙。你叔父或许并非针对你,而是为了某些你未曾察觉的利益。”
少女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可是……我真的想不通。家中产业虽大,但叔父早已掌管多年,我从未有过异议。他甚至在我病重时,还亲自为我煎药,守在床边......那些日子,我还以为他是真心疼我......”
桑知侧目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恍惚,眼中满是迷茫,便轻声道:“或许,正是因为你太过信任他,才让他有机可乘。人心复杂,有时表面的温情,未必是真。”
少女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或许吧......可我终究不甘心。我想亲口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他为何要如此狠心......”
桑知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天色,淡淡道:“既然你执念如此深,我便带你去见你叔父。不过,你需答应我,无论结果如何,了却执念后,你便安心入轮回,不可再纠缠人间。”
少女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重重地点了点头:“多谢大人成全!我……我一定听从大人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