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慕幽笛听到陆曼说出“报仇”两个字时,就想起陆部长的死和陆家的遭遇。
她猜测,想必陆曼已经查清陆部长死亡背后的真相了。还有,她想起曾在报纸上看到相关报道,因水泥厂爆炸案中人员伤亡惨重,陆家成为众矢之的,遭到全城百姓的攻击,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
整件事在慕幽笛看来,陆家无疑是被当作了替罪羊,背负了本应由岛田承担的罪责,而他却逃回了日本。当初水泥厂变成兵工厂,让陆怜代为运营本就是一场阴谋,日本人利用陆家来掩盖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慕幽笛看着眼前面容憔悴神情哀伤的陆曼,她的心情同样沉痛,陆曼是她最好的朋友,陆部长对她有抚育栽培之恩,陆家的遭遇,她也感同身受。
而陆家的遭遇也勾起慕幽笛想起自己家的伤心事,当年父亲被害,戏班一夕被毁,家破人亡的痛苦她尝了十八年,忍了十八年,好不容易复仇在望,却被上原広宪出手阻止了,没能杀了最后一个仇人康保国,她的愤怒也无处发泄。
她缓缓走上前,张开双臂紧紧抱住陆曼,安慰陆曼的同时,也是在安慰她自己。
陆曼也紧紧地抱住慕幽笛,身体微微颤抖,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痛苦都倾泻到这个拥抱中。此刻,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心有戚戚,都为自己遭逢变故而痛苦挣扎。
其实,自陆家遭遇那场灭顶之灾以来,陆曼便一直马不停蹄地奔走在复仇的路上,她调查父亲死因,杀了陆氏当家人,将他们抢走的东西全部都夺了回来,又将骁豫龙勾结日本人的证据交给特调处,然后秘密带走骁豫龙,将他折磨许久之后才处决。如今,她的仇人只剩下罪魁祸首岛田雄义。
复仇期间,陆曼根本无暇顾及内心深处的伤痛。然而,慕幽笛这个拥抱,却宛如一道闸门突然开启,那些日积月累的仇恨和长久压抑的痛苦,都在此刻被彻底点燃,化作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不过,尽管泪如雨下,但她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因为这里是图书馆,若是被人发现,会给她和慕幽笛带来麻烦。
可一旦释放出内心的悲恸,她就再也无法收拾,陆曼紧紧抓着慕幽笛的衣衫,最大程度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哭了好一阵,陆曼由于哭泣颤抖的身体才慢慢停了下来。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后才放开慕幽笛,擦干眼泪,看着慕幽笛。
慕幽笛也看着她,替她整理一下歪了的鸭舌帽,说:“哭出来,好些了吗?”
陆曼点点头,“好多了,谢谢你,幽笛。”
慕幽笛笑了笑,她知道哭泣并不能解决问题,但长期压抑情绪只会让一个人的精神不堪重负,慕幽笛实在不忍心看到她精神崩溃。
陆曼一直都是个坚强的女人,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和挫折,很少在外人面前表露自己的脆弱。可慕幽笛明白,陆家的毁灭击碎了她所有的坚强,她需要重新振作起来。自己作为她的好朋友,能为她做的也只有给她一个拥抱和一个可以依靠和哭泣的肩膀而已。
陆曼看着眼前展露真正容貌的慕幽笛,心里有些好奇,毕竟十几年来,慕幽笛一直戴着“面具”生活,有时候出任务,她一天能换十几张面孔,可谓是百变特工,但从来都没在外人面前露出过真容,特调处见过慕幽笛真正容貌的人也就她和父亲,可如今,慕幽笛没有乔装改扮,这让她有点不理解,忍不住问道:“幽笛,你打算以后都以真容示人吗?”
慕幽笛点头,解释道:“我失忆的时候做了个噩梦,梦里的人是我,又不像我,因为她的脸在不停地变换,让我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我,所以,我决定不再戴着面具活着。”
陆曼明白她的心情,也支持她所做的所有决定。
这时,陆曼忽然想起慕幽笛出现在日本领事馆的事,连忙问道:“幽笛,你去日本领事馆干什么?还有,你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金宴霜说你在水泥厂爆炸中死了,到底谁救了你?”
听到陆曼一连串的问题,慕幽笛轻轻叹了口气,这些问题让她回忆起了许多往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片刻后才缓缓说道:“这些事说来话长……”
她转过身,轻轻地倚靠在书架旁,微微仰起头,目光凝视着上方,思绪也渐渐飘回到了水泥厂爆炸那天。
她轻声说道:“水泥厂爆炸的时候,我被人锁在仓库里,我也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只不过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上海一个叫上原広宪的日本人的家里,那时候我重伤失忆,他们告诉我,我是上原家的大小姐,叫上原梅香……”
上原…広宪?听到这个名字,陆曼疑惑地低下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她忽然神情一动,目光微闪,似乎终于想起来了,但她最终也没有说什么,而是静静地听着慕幽笛讲述她那段时间的经历。
慕幽笛沉浸在回忆中,没有注意到陆曼神情的异常,继续说道:“我一直在寻找机会离开上原家,只不过没有成功。这次去日本领事馆,是为了救一个人,那个人被岛田雄义抓了…”
“岛田雄义!”
陆曼咬牙切齿地复述岛田的名字,像是要把岛田生吞活剥了一样,而且她的面容瞬间变得狰狞,目光也充斥着愤怒与仇恨。
慕幽笛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曼那恶狠狠的声音打断了。她转头看去,发现陆曼满脸怒容,浑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见此,慕幽笛心里也明白,陆曼此次来上海,多半就是冲着岛田雄义来的,陆部长的死和陆家的遭遇,岛田本就是背后的主谋,找他报仇,天经地义。
陆曼回过神来,问慕幽笛:“那结果怎么样?岛田雄义放人了吗?”
慕幽笛点点头,“人倒是放了,只不过…他所图不小。”
想起岛田算计她和青帮,想要一石二鸟,慕幽笛不由地冷笑道:“岛田雄义想在上海兴风作浪,只怕是在玩火自焚,自寻死路。”
陆曼闻言,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说。
慕幽笛没有解释,有些事太复杂,解释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清,索性就不说了。
陆曼也清楚慕幽笛的性格,所以她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转移话题,问她:“幽笛,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慕幽笛不假思索地说道:“我想离开上海,不过…”
她欲言又止。
因为她想到自己刚答应岛田给他当三个月助手,这事让她心里焦躁到了极点。
她之前曾想过这是缓兵之计,只不过她会有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这三个月她被上原家和岛田双重监视,到时候想要逃走,困难重重。
如果这三个月内她逃不了也走不掉,又该如何?难道自己要帮助岛田在上海兴风作浪不成?慕幽笛苦恼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