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尔商人联邦共和国商人之间流传着这样一个寓言。
简单来说就是原本有了一个大西瓜的猴子,碰见了芝麻也想捡,最后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这样一个故事。
故事本身很荒诞可稽,这只是想告诉大家不要贪心不足,不要因小失大。
在告诫大家行商时,在保持欲望的时候,不要过于贪婪,什么都想得到。
但很少有人想过,如果,一个人没有任何欲望会是怎么样的。那根本无法想象,对于任何有正常价值观的人来说,人活着,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
所以,有了欲望,才会有失之交臂时候的遗憾。
因为欲望,才会有求之不得的痛苦。
如果没有欲望——如果——连本来就低到不能再低的期望阈值再度被打破,那本就建立在不牢靠柱梁上的空中楼阁将会土崩瓦解。
所有的一切,都会崩坏消散。
琴无力地瘫坐在废墙的一角,那剧痛的脊梁无精打采地依靠在那随时都可能倒塌的土墙上。
天空飘着稀稀拉拉的雨点,早在数个时辰之前,整个王国就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换上另外一副面孔,由原先的商之国变换为雨中城。
街道上那些达官富贵撑着伞快步走向属于他们的目的地。
和那时候倒在路边汩汩流血的于勒一样,不会有人会向一位淘汰者瞥向目光。他们的每分每秒都是金币,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价值与财富。
“我其实挺喜欢你们人类的。”一个声音说道,虽然很沙哑,但听起来却有一点喜悦,“很多时候,我都很想和你们和平共处,因为我们本质都一样。”
琴一声不吭,就像根本没有听见那个声音似的。
那个声音自从他十岁起就一直伴随他,怎么也该习惯了。
就像习惯饿觉,习惯痛觉,习惯过往,习惯当下。
那个和他建立契约的恶魔,自称德鲁伊。
“我们都只是披着羊皮的狼罢了,只不过,我们做得更露骨一点,你们做得更伪善一点。就光从欲望扩张来说,我们可都是欲望的奴隶——穷极一辈子,都是如此。”
德鲁伊雀跃地说道,“看到那些人了吗?是不是感觉似曾相识,就和你在贝阿朵莉切一样。”
虽然琴没有任何回应,德鲁伊还是继续志得意满地继续说道:“凡事都是虚无。所以,从那一天我们的交易成立的那一刻起,最后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交易……
赋予自己恶魔的力量,但每一次利用这份力量,都要抽取一部分灵魂理智作为报酬。在彻底沦陷的那一刻来临时,交易结束。
对琴来说,这是当时势必要进行的交易,不进行交易,他根本没有机会逃离那个地狱。
对德鲁伊来说,这只是一场游戏,至少在他口中是这样的。
但恶魔最擅长的就是糊弄黑白,撒谎成性的他的话语中真话暂且有多少,这就不是此时应该去思考的事情了。
“归根结底,我都没有看懂你。明明你可以借我的力量去轻松毁灭一个都市,好好去宣泄你过去的暴怒——明明这个世界一直在让你失望,可笑的是,你根本没有希望过。”德鲁伊说道,“其实,人,和恶魔有什么区别呢?啊哈哈——”
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听。
他已经在这里不知道待了多久了,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漫天的雨水如同丝线般牵引着他——无论是脸上,衣服上,无不沾满了无尽的水渍。
好累……也是适当应该学会放弃了。
自己本来就不和这个世界属于同一个图层,明明自己已经不再希冀更多了……既然自己招来不幸,自己的存在并不会给世界带来一点意义。
那么,我已经活够了。
已经足够了——已经不需要再去多经历些什么了。
讨厌睡在床上,正如小时候讨厌躺在试验台上,那一股无能为力令人厌寒。
讨厌活得像人,从小时候起我就知道不能奢求过多,唯有一无所有,才能让自己感到心宁。
一切都没有意义。
正是因为害怕失去,害怕再失去一些自以为可以得到的东西,才会如此抗拒去生活。
“这就是……失去的感觉吧。”琴朦胧地闭上眼睛,“不喜欢。在这个时候,我又失去了什么呢?”
“也许……是失去了一直以来活着的方向吧。以及,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这一天,早该来了。”
琴感觉自己的意识在随之远去,唯有周边的雨水声依稀地传来,面容雨水划过的触觉逐渐模糊。
疼痛与饥饿,证明自己还活着。
苦难和悲剧,提醒自己还醒着。
现在,那些东西在向自己告别;原来,把包袱卸下的释怀竟然是如此令人愉悦。
这应该就是愉悦吧,毕竟是前所未有的感觉,除了悲伤,任何其他我没体会过的情绪,都是愉悦吧。
慢慢地,周围的雨水声越来越轻,身上淋雨的触感缓缓消失了。
这是,到达彼岸了吗?
我所期待的那个彼岸,那里开满了彼岸花,不会再有忧伤与悲剧的彼岸。
琴缓缓睁眼,想要第一时间看看他梦寐以求的彼岸。
双眼因为雨水而模糊,依稀只能辨别自己还身处一片雨中的世界。周围雾蒙蒙一片,而在他的头顶上,有一柄黑伞撑着。
前面站着一个人。
朦胧的视线逐渐聚焦,将那个看不清的身影慢慢看清。
那是一个,和周围灰蒙蒙的天地融为一体的女孩,她的发色,和世界一样,呈现着平淡的灰色。
她安静地站在琴面前。
琉璃色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和那双从来都看不出情绪空洞的眼睛对视着。
在这天与水与地都浑然一体的世界,似乎,一个曾经被世界放逐的囚徒,也会迎来就连那个被抛弃之人都意想不到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