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暇的时候,明惠教雁儿吹箫,时间一长,渐渐地雁儿已经吹奏的像那么一回事了。木屋屋檐下,箫声悠扬,一曲《湫水谣》让人心神悲鸣、激荡。
台阶下,一只黑色的小狗爬伏在地上,像个忠实的观众认真倾听。
朵儿在屋檐的另一边做针线活。或许是朵儿心绪不佳,悠扬的箫声让她烦乱。
“雁儿,别再吹了,那么忧伤,心里不好受。”
雁儿放下箫:“知道了,姐姐。”
朵儿又觉得自己过分了,笑了下:“好妹妹,姐不是有意的。雁儿,你不怪姐姐吧?”
雁儿摇头,走过来:“我知道姐姐心里想着郁郅哥哥,他走了这么长时间了,都没音讯,姐姐难过了。”
朵儿感激地抱住雁儿:“你个小人精,就你最懂姐姐了。”
雁儿说:“那你带我去湫水边玩,行不行?”
朵儿说:“怎么,想你袤哥哥了?行,没问题,今天都后晌过了,改日带你去。”
雁儿抬眼望去,西边的天色已成瑰丽之色。
朝那湫的黄昏是俊美的,一泓偌大的山谷水泊在红色的霞光里,波光潋滟,清澈的水上散着白茫茫的雾气。
雾气慢慢散去,清澈的湫水映出公孙袤和赵成纪的倒影。
公孙袤看着清澈的湫水问道:“赵大爹,听说王母娘娘曾在湫水里沐浴过,是真的吗?”
赵成纪说:“当然,这朝那湫不但是瑶池,更是一方灵水。”
公孙袤想知道究竟:“这里面有故事吗?”
赵成纪:“当然有,这灵池还是‘龙泽’呢。”
公孙袤兴趣盎然。
“孩子,我告诉你,眼前这湫水就是远古时期的‘雷泽’,因和三皇之首的伏羲有关,所以又被称作‘龙泽’。”
“我倒是听我父亲讲过伏羲、女娲。”
“咱们这里属于陇山,北面连着子午岭,都是华夏大地上母系氏族部落居住生活的地方。”
“是华胥部落吗?”
“对,那个部落的女首领就是华胥氏。相传很早时候,这方圆几百里有大大小小八十一个湫水,有一天最中间的湫水边出现了一个巨人的足迹,外出的华胥氏在湫水里沐浴后困了,便上岸卧地在那巨大的足迹里睡着了。后来她就有了身孕,十二年后生下伏羲。”
“后来还有了女娲娘娘。”
“对,他们是兄妹。过了很多年,大地遭遇了大洪水,到处一片汪洋。华胥氏族部落也遭到了灭顶之灾,只有伏羲、女娲兄妹二人坐在一个葫芦里幸免遇难。待洪水退后,当伏羲、女娲看到这个世界上仅剩他俩,万分孤单,女娲娘娘用黄土捏泥人以解心中的苦闷。后来为了延续人类,兄妹结为了夫妻。”
“我听说还有磨盘故事。”
“对,因为他们是兄妹,能不能成婚要老天爷决定,于是他们在四面山头上燃起烟火,又将两扇石磨搬到两面山上,对上天祈祷:若苍天允许我们兄妹二人结为夫妻,繁衍人类,就四山之烟聚而滚磨合。谁知,四山之烟果然聚合,滚落而下的石磨也在湫水中紧紧地合在一起。就这样,他们兄妹二人遂结为夫妻。”
在赵成纪的讲述中,公孙袤的脑海里出现了远古时期的景象:冰山雪崩,风雨骤起,江河横溢,一道闪电在云端里疾走,似神龙在空中飞舞,雷声惊天动地。暴雨如注,顿时洪水滔天,一只硕大的葫芦在汪洋中逐流。很多天以后,待风雨停息,蛇身人面的伏羲女娲交尾旋转在湫水之上……
公孙袤又问:“那大坪上的‘湫渊祠’就是为伏羲女娲修的吗?”
赵成纪点了点头:“是。人们为纪念伏羲、女娲结合,繁衍人类的功劳,就修建了‘湫渊祠’,历朝历代都有‘湫渊,祠朝那’的祭祀习俗。对秦人来说,陇山、上邽一带是他们先祖的发祥地,朝那湫更是秦人心目中的最高敬仰之地。当年秦穆公与楚成王以朝那水神为质,诅盟永世不侵犯之约,那就是着名的‘朝那湫盟’。”
公孙袤侧耳倾听。
赵成纪侧脸往“湫渊祠”那边望望,感叹:“虽说这湫水边的华胥和伏羲、女娲只是个传说,但这是神氏之地,那里供奉着我们的始祖,不能忘啊!”
公孙袤把目光也投了过去,半坡上,并不宏伟的古老祠庙在阳光下闪着灵异的光束。
公孙袤又问:“赵大爹,你刚说这方圆数百里有大小八十一湾湫水,现在这里怎么就这么两个呢?”
赵成纪说:“当远古的大水退却后,这里的气候一年年变得干燥起来,老天不下雨,许多水潭干涸了,如今这一带就剩下不多的这两个了,至于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就不知道了。”
湫水清澈,在阳光下荡漾。
有鸟儿啁啾着从头顶划过,一片叽喳。
在牧场营地大门外的高台上,夕阳瑰丽下雁儿站在那儿了望。黄昏愈发浓烈,远处传来阵阵羊的咩叫,尘土飞扬,在万道霞光里羊群暮归。
雁儿兴奋地喊叫着迎了过去。
公孙袤看见了亲切地叫着:“雁儿。”
雁儿跑到跟前:“哥哥,你们怎么才回来呀。”
公孙袤问:“咋,等急了?”
雁儿说:“那可不,我脖子都望酸了。明天我不在家里吹箫弹琴了,我要跟你去放羊。”
公孙袤摸一把雁儿的小脸蛋:“好啊。”
果真,次日一早,雁儿不睡懒觉了,早早起来跟袤哥哥去放羊了,山坡上又多了个小女羊倌。
湫水泛着波纹,公孙袤在草地上习武,翻转,快速移动的脚步下,地上的草叶乱飞。
一只蝴蝶落在花朵上,雁儿蹑手蹑脚走近,刚一前扑,蝴蝶飞走了,气得雁儿跺脚,嘴巴噘得老高。
公孙袤哄她高兴:“等会我带你去抓蝴蝶,这总行了吧。”
雁儿笑了。
绿草茵茵,野花到处盛开,各种好看的蝴蝶忽闪中翅膀飞舞,此起彼落。
公孙袤和雁儿奔跑在草地上。
雁儿跟在后面:“哥哥,你等等我。”
公孙袤扑住了一只蝴蝶,拿手捧住,回头。
公孙袤向雁儿喊道:“雁儿,快来看。”
雁儿过来,高兴地把蝴蝶抓在手指尖,端详:“呀,真好看,斑纹一圈一圈的。”凝神望着蝴蝶,雁儿满眼欣喜,左看看右悄悄,喜爱不已。谁知不小心手指一松,蝴蝶翩翩飞走了,雁儿有些懊恼,目光盯着蝴蝶飞去的方向。
到了午后,天气炎热起来,公孙袤带雁儿去了水边纳凉。山谷里,一条清澈的小溪从大山深处而来,波澜不惊,淌进清澈的湫水里。
公孙袤和雁儿挽起裤腿在溪水边玩耍,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雁儿的目光也分外亮晶晶,她对哥哥说:“你知道吗,我就是生在湫水边的。”
公孙袤感到新奇:“莫非是娘也踩了那个大脚印有了你?”
雁儿说:“去,才不是呢。伏羲和女娲娘娘都是人面蛇身,我才不要那样,丑死了。”
公孙袤说:“你也知道伏羲、女娲呀。”
雁儿回应:“当然,生在朝那湫的人,哪个不知晓伏羲和女娲呀!娘说春天的时候她到湫水边挖野菜,突然肚子疼了,就把我生在了这里。”
公孙袤惊奇:“这么容易啊,那你应该叫湫儿才是。”
雁儿说:“娘说,当时还有一些没有北回的大雁留在湫水边。”
公孙袤恍然明白:“难怪你叫雁儿。”
雁儿得意:“那是,我叫雁儿,可惜我没有翅膀,不能在天上飞翔。”雁儿又问,“伏羲和女娲是兄妹,他们结合了,那我们也是兄妹,将来你会娶我吗?”
公孙袤想了想,还是摇头:“我也不知道。”
年少时的这情这景,是多么纯朴、率真、无暇,即使过了多年后,无论公孙袤还是雁儿,每每响起在朝那牧场的草地上奔跑、戏耍,捉蝴蝶,溪流里玩耍,都成了他们永远的追忆。
岁月更替,山花开了又谢,草地绿了又泛黄。时光的流逝中,公孙袤每天到坡上放羊,有时雁儿过来陪伴,跟在身后奔跑,欢声笑语。夏日里,蝴蝶绕着雁儿纷飞,如梦如幻。野花娇艳,缤纷的花雨从天而降,雁儿置身在一片艳红中,犹如花中仙子……秋草黄,片片树叶纷纷飘落,雁儿伸出双手捧住旋转的落叶,她也在舞动翩翩……冬雪曼舞,天地一片洁白,雁儿伸手迎接,昂首向天,雪花坠下,轻轻落在她的脸上,睫毛,还有红嘟嘟的芳唇……
又是山花绽放,转眼还是秋……
雁儿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