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公子被押入军营那日,恰是世女大婚之时,红妆十里的喜轿路过军营,他隔着铁栅望见世女玄色婚服上金线绣的鸾凤,那本是她们俩人的嫁纹。”
“当夜大雪,他求得一具焦尾琴,在帐外残梅下抚了这支‘烬霜调’。曲至第七转时,琴弦尽断,他含笑将琴掷入篝火,有人看见雪地里绽开红梅般的血痕,而帐中将军的鸾凤喜服,无端裂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 ”
“后世记载,永宁三年冬,北境雪夜闻鬼琴,翌日,见焦木覆冰,弦凝红萼,有白发将军跪雪中,怀抱残琴,泪尽成血。\"
姬离听着眉目如初,不起丝毫波澜。
顾诀望了她半晌才幽幽的叹息一声。
“曾经与苏贵君秉烛夜谈,听了他许多酒后真言,知道了他许多不曾与人道说的苦楚,当真是……感同身受。”
姬离侧目看了一眼顾诀,没有说话,而顾诀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主上当年身死之时恰是苏贵君被迫入大帝姬府中之时,想来那时他的心情便犹如这萧氏小公子,早已向死而生。”
顾诀将手中茶盏轻轻搁在案上,青瓷底触到紫檀木,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主上或许不知,在您还是姬离还未曾挂帅之的,那年冬猎,您为救一孩童重伤,是苏贵君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向他母亲求来了能救主上天山雪莲。\"
顾诀抬眸,目光落在窗外那株红梅上,\"苏贵君那时膝盖落了病,至今阴雨天仍会疼得彻夜难眠,想来主上也是不曾留意的。\"
姬离指尖一顿,她眼底划过一抹惊诧。
当年垂危之际,却有人送上天山雪莲,却分文不取,又很快消失。
顾诀又从袖中取出一方泛黄的帕子,\"这是您第一次凯旋之时随手丢的帕子,他捡回去,熬了三个通宵才绣成这样。\"
姬离垂眸看去,帕角暗褐色的血渍已年岁久远。
顾诀微不可闻的叹息,\"去年他生辰醉酒,我亲眼见他他对着这帕子轻声说'殿下,侍身绣得不好,您别嫌弃'。\"
姬离接过顾诀递过来的帕子,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帕子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并蒂莲。
顾诀看着姬离,\"主上随手丢掉的帕子,他却珍藏了多年,想送给你却又不敢。\"
帕角暗褐色的痕迹触目惊心,姬离忽然想起,当初他在北疆受尽苦楚昏迷时,仍死死攥着不放。
窗外忽起寒风,吹得烛火摇曳,顾诀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主上,这世上最痛的,不是求不得...\"
他的声音混在簌簌落雪声里:\"而是明明已经捧出一颗真心,却连被践踏的资格都没有。\"
\"您可知每逢宫宴,他永远坐在最远的席位?不是不想近前,是怕靠得太近......”
顾诀顿了顿,\"怕藏不住眼里那点痴念,惹您厌烦。\"
窗外红梅簌簌,顾诀的声音比落花还轻:\"殿下那年生辰,您说苏贵君琴艺不值一提……”
顾诀忽然轻笑,“后来他知您便是姬离的时候想起主上的话,把自己锁在琴房里,十指缠满丝绢,弹到指甲翻裂、血染琴弦,却仍一遍遍练着曲子,高烧不退时嘴里还念着'再练三百遍就好'。\"
屏风后的琴音还在继续。
姬离深深的看了一眼,却听顾诀道:“苏贵君前几日咳血,诊出积郁内结,心病还需心药医,否则……恐难熬过今冬。\"
顾诀缓缓抬眸看向姬离。
“实不相瞒,我曾对主上有过怨怼,怨您占了她的身子……可苏贵君却说这对主上未必就是公平的,重生不是解脱,而是把旧伤疤再撕开一次的轮回。”
“死去的人可以无牵无挂,而活下来的却是痛不欲生,她无挂无碍随风去,你独守残局,困于此中,不得解脱。”
\"主上!\"顾诀忽然撩袍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
\"草民今日不是来替他讨怜惜。\"抬起脸时,眼底映着跳动的烛火,\"只是......一个人的真心,究竟要被辜负多少次,才配得到一个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