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清坐在御案前,听着几个朝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回禀着新政推行进展,头疼不已,抬手轻揉着眉心。
因着出宫前,刚好是解决了所有反对新政朝臣的那几日,眼下正是新政推行最紧迫的阶段。
所以这几日都是如此,在围猎场狩猎没多久,富康公公便会派人来传话,说有朝臣求见。
身为一国之君,自然没有何事能比国家大事更为重要,他只能舍弃狩猎,归来商讨政事。
以至于答应为婉儿猎白狐做披风的事,到现在还没做到。
白狐本就稀有少见,火狐野狐倒是猎了几只,可那种东西怎么配得上他的婉儿?
他还是想要白狐,想要给婉儿最好的一切。
正听着几位朝臣为推行方式是否过于武断而争执时,富康公公满面慌张的进了营帐,略显焦急又惧怕的道:“皇上,紫云在外求见,宸婕妤娘娘出事了。”
焦急,自然也是真心担忧娘娘的。
惧怕,自然也是真的。
毕竟宸婕妤娘娘若出了什么事,皇上定然是要大发雷霆的。
裴玄清听闻,倏然起身,等不及紫云进帐内回禀,便已绕过桌案,大步跨出帐外。
帐外紫云清冷的面容上,是一双慌乱的眼眸,见着裴玄清出来,她立马下跪拱手认罪:“属下失职,娘娘在小野物区失踪了。”
她自己都未曾发觉,一向冷静自持,对任何事都能做到毫无波澜的她,此刻声线有些微微发颤。
几位正在争执的朝臣因被迫打断而闭了嘴,也听到了紫云的话,登时窃窃私语起来。
可于裴玄清来说,周遭却是寂静无声。
他唇瓣微颤,望着眼前一座座营帐,双眼泛红,眸中是克制不住的慌张,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再开口时,已是嗓音沙哑。
“无痕,马上调集所有禁军,封锁围场各个出口,到围猎场一寸一寸的找。”
话毕,他大步往围猎场方向去。
富康公公小跑着跟在身后:“皇上,您别太着急了,紫云说慕容大人已带着围猎场附近的侍卫先去娘娘失踪的地方找了。”
“娘娘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
裴玄清脚步丝毫不敢停顿,语气急切:“命暗卫也去找,马上。”
营帐内众位朝臣面面相觑,朝臣甲道:“这……还未议完呢,皇上还回来吗?”
朝臣乙:“照皇上对宸婕妤娘娘的宠爱来看,今日若找到也便罢了,若找不到……明日怕也不能议了。”
朝臣丙:“围场内戒备如此森严,怎会出这样的事?”
“不知林大人是否知情,既为同僚,我等也应前去宽慰一番才是。”
朝臣甲:“寻人这种事有禁军与暗卫还不够吗?还要皇上亲自去。”
“我们商议的可是事关天下的大事啊,皇上怎能因着一个后妃,便如此意气用事。”
……
夜幕沉沉,黝黑的天幕上缀满了繁星点点。
月光下,噼里啪啦柴木燃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无比清晰。
裴玄煜看着对面坐在地上,靠着山石,眺望远方的小女子,她眼中一片茫然无措,似是遭受了天大的打击。
眼前的火光在她脸上照出忽明忽暗的光晕,萧瑟的秋风吹拂起她的发丝。
裴玄煜指尖微动,下意识的攥紧,隐忍着想要上前为她将碎发拨至耳后的冲动。
看着她破碎的样子,他只觉心痛极了,只想将她拥入怀里轻轻安抚。
他不知这样的思绪在这一下午的时间里被他隐忍了多少次。
可她方才抗拒他靠近的场景历历在目,她此刻仿佛生无可恋一般的模样,让他根本不敢再刺激她。
他转头看向守在远处的凌风,凌风很懂事的上前,呈上了一件火狐披风。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林婉宁,在这一下午的时间里,已将入宫以来,与裴玄清的每一次相处都细细思索复盘了一番。
情绪也已从一开始的震惊,到不可置信,到崩溃,到被迫接受,到茫然,到不知所措。
她若不知,或许还能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
可现在,她知道了,她该如何面对裴玄清,如何面对他每每露出的深情目光,如何面对他温柔的呼唤。
呼唤那个……旁人的名字。
正思虑着,忽觉肩膀一沉,她回眸。
是裴玄煜将一件毛茸茸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肩上。
而后,他半蹲在她面前,与她视线平齐,垂着眼眸,似是随手将披风系带打了个蝴蝶结。
如果忽略那双手,好似在微微颤抖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薄唇紧抿,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碎发拨至耳后。
他看着她,眸中似有灼灼桃花,滚烫诱人:“既然如此痛苦难过,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他嗓音温柔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与平日不拘一格,肆意邪魅的样子完全不同。
林婉宁木然的看着他,片刻之后,她略显干燥苍白的唇瓣微动,嘲讽的轻笑一声:“看来,我真的与她很像吧。”
她一直以为裴玄煜至今未娶,还不肯接受任何赐婚,是因着那婚约,因着那位已经去世的未婚妻。
如此看来,好像不是。
从那日他唤的那声婉儿,明显带着隐忍克制的微颤嗓音,和今日掩饰不住的担忧心疼。
林婉宁也猜到,他不止认识那位婉儿姑娘。
或许,他也喜欢她。
所以,才会也因着她与之相似的眉眼一次又一次的对她探究,好奇,靠近,甚至帮助。
她微微侧头,靠回山石上,避开了眼前男子的视线。
她闭上眼睛,颤着声开口道:“那位姑娘……她真的,有那么好吗?值得你们……都对我……”
她真的好到值得旁人对与她相似之人都如此好的地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