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气氛静默一瞬,空气凝滞之间。
看似平静的氛围下,裴玄清轻抿茶盏,余光所及之处,慕容逸尘微愣的神情全数清晰呈现,收入眼中。
他在竭力隐藏情绪,并快速梳理利弊。
多年相伴之谊,无人能比他二人更了解彼此。
了解到一个眼神,便能知对方下一步的动作,乃至心底的想法,都表露无遗。
慕容逸尘将手中白子放入棋盒,起身拱手谢恩:“林家后起之秀,朝中新贵,宸婕妤又得皇上看重,能看上臣,愿与臣结亲,实乃臣之幸也。”
对面的帝王看起来漫不经心询问他的意思,实则,一举一动皆在试探。
他知道,裴玄清大抵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此番询问,恐怕是容不得他拒绝。
若今日拒了林家,明日便会有沈家,顾家,齐家。
总之,是他该成亲了,只有成亲,才能打消帝王多疑的心。
他当然知道,与林家结亲是要他娶谁。
原本于他来说,娶谁都是无所谓的,反正他只醉心于朝堂,无暇儿女私情。
心底有了那人的影子之后,他也曾有过一瞬的希冀,但只是一瞬。
他知道她遥不可及,他不该肖想。
所以如今,于他来说,娶谁依旧无所谓。
林家书香世家,林宏文重情重义,林鹤安忠义仁孝,林家那个姑娘,他也见过两次,钟灵毓秀,小家碧玉。
于他来说,这样的家族不能算门当户对,他是吃了亏的。
岳家不能有所助益,于重心放在朝政上的男子来说,便算是失败的联姻。
但好在,林宏文只有一个正妻,林家算是个正直事少的岳家,如此来说,至少不会给他添乱。
也算是一门好亲事,他没理由不同意。
得了想要的答案,裴玄清将手中茶盏放下:“你既也有意,倒是全了婉儿的心思,能结两家之好。”
“要朕为你赐婚,还是你自己去与林家商议?”
慕容逸尘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微弯:“婚姻大事,若无长辈出面,恐有所怠慢,让林家以为臣不重视。”
“故而,臣打算,待归京之后,请二叔母出面,族中长老做个见证,再上林家提亲。”
“你心底有数便好。”
裴玄清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朕去教婉儿骑马了,你自个儿狩猎去吧。”
慕容逸尘拱手道:“恭送皇上。”
……
裴玄清一连几日皆是忙完朝政之事便带着林婉宁到跑马场学骑马。
日日学的腰酸腿痛,才回营帐休息,偶尔夜里还要被拉着履行妻子的职责。
林婉宁身心俱疲,叫苦连天,对着慧心不住的抱怨:“慧心,谁家娘娘同我一样,日夜不得安宁啊。”
“这与白日上学堂,晚间还得头悬梁锥刺股有什么区别?”
慧心已经不是初入宫时,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
每当这时,她便傻傻笑着为林婉宁备好热水,泡澡驱散疲累。
然后趁裴玄清前朝事忙时,再为林婉宁按腰揉腿,舒缓紧绷的身躯。
好在,苦没有白吃的。
这连日来的刻苦练习也是颇有成效,现在林婉宁一个人纵马完全没问题,总算可以去围猎场玩了。
一大早,林婉宁便早早起身,为裴玄清系上腰带,又将一个古铜色的小纸包塞进他上衣夹层,轻声嘱咐着。
“你是皇上,又不是武将朝臣,也不是世家子弟,围猎比赛也不用参与排名,何必非要去?”
“既要去,就别逞强知道吗?若是遇到大些的野兽,别想着非要抓捕,咱们就猎些小野物玩玩就好。”
“这包软筋散定要放好,若是遇到打不过又跑不掉的野兽,记得将这软筋散拿出来撒向它,要顺风撒,记住了吗?”
裴玄清低着头,看着她认真系腰带的动作,听着她担忧的一句句嘱咐,不禁好笑,抬手摸摸她的脸:“婉儿,我不是傻子。”
林婉宁系腰带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瞪了他一眼:“你别不当回事。”
她叮嘱起来,嘴也碎:“你就是觉得有侍卫呢,有暗卫呢,有人保护着就不当回事,是不是?”
“可牲畜那种东西,可不由人,就像那日我们骑马时一样,那温顺的马都有突然就失控的时候呢。”
她故意说的吓人,就怕他听不进去。
初来围场那日,他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林婉宁当时便觉得围猎场这种地方,怕是有野兽会伤人。
那日他又说江家有所行动,再加上她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她便更是心慌。
眼下,看起来风平浪静,岁月静好,可又好似处处都透着风波一般。
她怎能不担心?
所以,只能将所有危险的可能都防备起来,才能稍稍安心一些。
裴玄清温柔的嗯了一声,捧起那张小脸吻了吻她的额头:“知道了,你就在此处乖乖等我给你猎白狐回来。”
想了想,他又道:“若是无聊,叫紫云带你去小野物区玩玩,一定要紫云贴身护着,行吗?”
对于紫云,自那个梦之后,林婉宁也想开了些,总之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危,也是没错的。
她点头应下:“好。”
穿戴完毕,林婉宁将裴玄清送出营帐外。
少许散落的金黄色银杏叶被风吹落在帝王营帐前。
裴玄清身着金色龙纹盔甲,翻身上了一匹墨色烈马,垂眸看了乖巧望着他的小女子一眼,薄唇紧抿,终究没再说什么,驾马离去。
林婉宁刚返回营帐内,外头小安子禀:“娘娘,范才人来了。”
林婉宁忙起身应了:“快请进来。”
下一瞬,范钰莹便已掀开帘子入内。
今日,她穿了一套英姿飒爽的旗装,兴冲冲的扬了扬手中的弓箭:“林姐姐,我们一道去围猎吧?”
在林婉宁学骑马的这几日,范钰莹也在跑马场特意精进了骑术。
不过她的骑术是顾如梅抽空教的,可不如裴玄清对待林婉宁那般有耐心。
因着原先有些基础,其实她学的比林婉宁还要快一些,但还是免不了,一日大约被骂个二十来句太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