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玖玖也看不到自己的德行,但确实感觉西山的肩膀变窄了。
西玖玖之前就隐隐觉得不对,自己平时也还算正常,但总会很突兀地长大一截。
她暗暗自喜,这就是韭菜速度吧。
但又觉得不大对劲。
韭菜是可以一直长一直长的,这狗……怕是不行吧?长大了就得老,老了就得嗝屁。
特别是此刻在医院里,这楼层越往上,越觉得冷清凝重。
那种肃然的感觉,就像是生命在逐渐干瘪的窒息感。
西玖玖劝慰自己别瞎想,真要是嗝屁了也好呀,能早点去重新排队不是?
这么想着,西山的脚步已经停了。
他们站在一扇浅黄色的门前,门上有一扇小窗户,窗户后面挂着个小小的白色帘子。
西山轻声问:“我跟兰花身上都不干净,没关系吗?”
沈云章惨淡一笑:“没关系的。”
推开门。
房间很大,只有一张床,有椅子桌子,桌子上还放着鲜花。
西玖玖立刻看向床上。
床上洁白一片,很平整,根本看不出有人躺着。
西山也问:“你女儿呢?”
沈云章走过去,掀开一点被子,一张惨白发青的小脸露了出来。
她是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漂亮孩子,皮肤有些透明,头发又稀又黄。
整个人扁扁一张,躺在床上,没有多少厚度。这厚被子一盖,就完全隐没了。
“小宝,爸爸给你找到一条小……一条狗。”沈云章的声音轻柔得像水边的芦苇絮。
小宝好像在熟睡,没有任何反应。
沈云章替女儿把脸上的头发拨到边上,有些艰难地直起腰。
他走回西山身边,轻声问:“可以让我把兰花带过去吗?”
西山忙检查西玖玖的脸和爪子。
“爪子有点脏,有水吗?我给她洗洗。”
沈云章从热水瓶里倒了点水进搪瓷脸盆,拿了一块皱巴又厚实的纱布。
西山扶着小狗爪子,挨个浸到水里,甩一甩,抬起来。
沈云章拿纱布擦拭着小肉垫、小指甲,最后还要放在自己的裤子上蹭一蹭,尽量把水蹭干。
西玖玖觉得可别扭了,谁家狗是这么洗脚的?
两个男人把这件有点古怪的事做得格外认真。
洗完脚,西山捏了捏,觉得差不多能凑合,才放开西玖玖。
西玖玖也是耐着性子配合的。
她知道这个小丫头片子真的病成薄薄一片了,身体肯定非常虚弱,一点脏东西都碰不得的。
西玖玖悄悄摸了一下自己的嘴,用极轻的声音问:“山子,你看我嘴上有饼干吗?”
西山认真地蹲下来打量她,拿刚洗过脚的布擦了擦她的小鼻子,还吹了一下。
“这下没有了。”
西玖玖终于被沈云章带到了病床前。
沈云章蹲下来,从被窝里把女儿的小手拿出来。
这只手的手背、手腕、手肘处,全都是针眼和一片片的淤青。
手背上的皮肤更是像纸一样薄,也像纸一样惨白。
“小宝,你摸摸小狗的毛,可有意思了。”
西玖玖听话地朝前迈了两步,两条腿一搭,把脑袋搁在床沿上。
她抬起头望向沈云章。
沈云章点点头:“她会喜欢你的,去吧。”
西玖玖是一条狗,感官比人类灵敏很多。
都趴在床上了,她都没有感觉到任何温度和呼吸。
她有点怀疑,这丫头片子是不是已经死了?
她又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沈云章。
这老头该不会已经失心疯了吧?
沈云章还是一脸的慈爱。
他轻轻抬起小宝毫无生气的手,又轻轻搁在西玖玖的一只爪子上。
西玖玖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她盯着那只薄得近乎透明的小手,屏住呼吸,小鼻子不自觉地微微颤着。
“小宝,摸一摸小狗。”
西玖玖不怕死人,但她怕疯子。
沈云章在她头顶,一遍一遍爱怜地重复叫着“小宝”。
西玖玖汗毛倒竖。
就在西玖玖快要扛不住撤离时,那只小手竟然动了一下。
西玖玖讶异地看着一根手指头蜷曲起来,轻轻刮过她的爪子。
她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柔和清澈,只顾着跟着这只小手左右挪动着。
除了西山,她是不喜欢别人碰她的。
但此刻,她一点都不觉得不舒服。
她只顾在心里想着:太好了,这片状的丫头还活着。
沈云章的声音也透着激动:“小宝真厉害。要不要再摸摸小狗的脖子?”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那只小手慢慢抬起来,触碰到西玖玖的下巴。
然后是脸颊,最后是头顶。
西玖玖努力踮着脚配合着沈云章的引导。
落在她头顶的小手一点重量都没有。
但仔细感受,还是能觉察出一丝脉搏的跳动。
西玖玖眼珠子努力朝上,好奇地看着悬在她额头上的那只小细胳膊,手腕处凸起一团青筋,正在突突地跳着。
“小宝累了吧。”
沈云章把女儿的胳膊重新放回到床上。
西玖玖好奇,试探着凑过去,把鼻子贴在那层冰凉的皮肤上。
她得闻一闻,人类幼崽是不是都跟阿七一样香。
只是这也不算个幼崽了,看着小,年龄也大了。
小宝的皮肤透出一股咸咸的气味,夹杂着碘伏和酒精的味道。
不香,不过凑合。
沈云章刚看到小狗凑上去,湿哒哒的鼻子贴着女儿的皮肤,心里一惊。
他正要阻止,却突然瞥见,女儿的手臂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沈云章一愣,继而欣喜若狂。
他按捺住激动雀跃的心,强自镇定,继续观察着女儿身体的反应。
西玖玖贴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了,后腿也站酸了,就想走。
沈云章看小狗矮下来了,竟然伸手捂住了西玖玖的口鼻。
西玖玖一惊,挣扎开去,跑回到西山脚边。
“干什么呢?”她朝沈云章低吠了一下,抱住西山湿漉漉的膝盖,“山子,他动手动脚的。”
西山一直坐着喝水,眼睛却没有离开过西玖玖。
他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说:“兰花不喜欢人碰她的。”
沈云章一脸喜色地跑过来,握住西山的手:“我就是摸摸狗鼻子的温度。你看到没有?我女儿刚才起鸡皮疙瘩了。”
他看西山不明状况的样子,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嗨,我高兴糊涂了。”
他回头看女儿:“小宝已经这样躺了两个月了,除了手指还能动一动,其他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西山从前都不知道一个人能病得这么彻底,跟活死人有什么区别呢。
沈云章越说越激动:“她刚才起鸡皮疙瘩了!她的皮肤有反应!”
他蹲下来就要抱狗:“再让我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