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都是些底层的小喽啰,但都很清楚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其中一个胖大汉,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声嘟囔道:“要不,咱先进去通报一声?让老大来和她打交道?”旁边一个瘦高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呵斥道:“慌什么慌,咱们先出去迎迎,别失了礼数。”
几人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硬着头皮快步迎向程云桃。为首的大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结结巴巴地说道:“程……程姑娘,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小的们一定照办。”
其他几个大汉也纷纷点头,腰弯得像虾米一样。
程云桃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但脸上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神色,说道:“我找齐仲虎,你们去通报一声。”
胖大汉连忙应道:“好嘞,好嘞,姑娘您稍等,小的这就去。”说罢,便像一阵风似的转身冲进了戏园。
瘦高个和剩下的几个大汉则站在程云桃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瘦高个眼睛时不时偷偷瞟向程云桃,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揣测她的心情,心里默默祈祷着齐仲虎能快点出来。
没过多久,胖大汉便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身后跟着齐仲虎。
齐仲虎满脸堆笑,一路小跑来到程云桃面前,殷勤地伸出双手,接过程云桃手中的食盒,十分轻车熟路的样子。
“程姑娘放心,食盒便交给我吧,我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吃食送到季府,交到季老板的手上。”齐仲虎胸脯拍得震天响,信誓旦旦保证道。
程云桃眉眼含笑,语气轻柔且诚挚:“齐大哥,来回奔波,着实辛苦你了。”
这般客气的寒暄,让齐仲虎心头一暖,原本还有些拘谨的身子也放松了些许。此前他见识过太多仗着有靠山便趾高气昂的人,本以为程云桃也会如此,可眼前的她不仅没拿乔,还这般好说话,心中的怨气顿时也散了不少。
“哪里的话,能够为季老板跑腿是我的荣幸,程姑娘客气了。”
交待好事宜后,程云桃回到了自己的摊位上,才发现就她转身离去的这阵子功夫里,江钰已经将所有的糕点都卖了出去,收了整整一荷包的银子。
看了看天色,发现时间还早,程云桃便兴致勃勃地提议:“江钰,难得今天这么顺利,要不咱们一起去戏园里看场戏?”江钰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欣然应下:“这等消遣的好事,当然要去了!”
程云桃给戏园的人打了个招呼,塞了点辛苦费,让他们帮着看下摊子,还特地交待了一句,要是有小乞丐在摊子周围徘徊,千万不要暴力驱逐,进来传个消息,她自会出来解决。
看守的人应下后,程云桃就和江钰屁颠屁颠地跑到戏园里看戏去了。
二人刚找好座位,坐定不久,大幕便缓缓拉开,台上的秦淮置景映入眼帘,画舫摇曳,灯笼高悬,光与影在水波间荡漾。
李香君身着绮罗,面若桃花,眉眼含情,轻移莲步,一颦一笑,尽显温婉风姿;侯方域风度翩翩,折扇轻摇,与李香君对饮,情意绵绵。
随着剧情推进气氛急转,李香君眼神决绝,血溅诗扇,杨友龙登场,手持画笔蘸血为墨,轻点扇面,顷刻间桃花绽放。
……
在那个黑暗的时代,李香君并非孤身一人承受苦难。
她的身边,还有无数女子,同样深陷悲惨命运的泥沼,她们或被权势压迫,或被命运捉弄,心中的义烈,如同黑暗来临前的晚霞,绚烂却短暂。可惜,她们的故事,无声无息地被黑暗吞噬,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李香君是幸运的,孔尚任将她的故事写成了《桃花扇》。从此,她的爱恨情仇、她的坚贞不屈,都被世人铭记。岁月悠悠,多少红颜在历史的长河中香消玉殒,而李香君的桃花,却在岁月的洗礼下愈发娇艳,永不凋谢。
侯方域与李香君的爱情,究其本质,与寻常男女间的情感并无二致,他们的相遇、相知、分离与重逢,看似波澜起伏,实则在人间情爱故事的范畴内,不过是平凡的一章。若说他们的故事别具一格,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那个动荡不安、光怪陆离的乱世背景。
在《桃花扇》这部鸿篇巨制里,最能触动人心深处的,是对世间离合、国家兴亡的深刻洞察与剖析。
曲目的末尾借着张道士之口,发出了振聋发聩的质问:“呵呸!两个痴虫,你看国在那里,家在那里,君在那里,父在那里,偏是这点花月情根,割他不断么?”
紧接着,一段言辞恳切的劝诫娓娓道来:堪叹你儿女娇,不管那桑海变。艳语淫词太絮叨,将锦片前程,牵衣握手神前告。怎知道姻缘簿久已勾销;翅楞楞鸳鸯梦醒好开交,碎纷纷团圆宝镜不坚牢。羞答答当场弄丑惹的旁人笑,明荡荡大路劝你早奔逃!
这声音,虽苍老却透着平静,恰似清晨寺庙的钟声、傍晚道观的鼓声,穿越重重时空,直抵人心。刹那间,蒙在众人眼前的那层暗红尘幕布被骤然揭开,世界变得一片雪亮;而曾经那炽热似火的春光,也在这一瞬间,化作了彻骨的冰凉。
侯方域与李香君听闻此言,犹如醍醐灌顶,瞬间豁然顿悟,毅然决然地抛却了尘世的种种羁绊,遁入空门。
长久以来,这一结局饱受争议。
不少人认为,二人历经千辛万苦才得以重逢,长久的相思之苦尚未消解,怎能仅凭一个道士的寥寥数语,就轻易地放下了所有?
可那些看似美满落幕的故事,便真的会一直美满下去吗?
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楼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到老。
程云桃只道:世事恍如黄粱梦,人生几历霜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