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丞相一语落,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天知道今日听见那孽障唤出三殿下那个尘封已久的名讳时,他连自己死后埋哪儿都想好了。
云娘见余丞相余怒未消,起身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
寂静的内室只余茶水氤氲落在杯中的声音。
云娘将茶递给余丞相,宽慰道。
“明日,我定好好罚他。”
她先前本是去教训明风的,可见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只要一见着他,心中有一小块地方莫名的就会软下来。
明风从小便这样。
不自觉地让人亲近,不忍斥责。
故而也养成了他这副不羁的性子。
自小便嚷着要去修仙。
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痴迷,甚至接近魔怔。
时常一回来便胡言乱语。
说什么明月也与他一起去修了仙,愈发荒谬。
余丞相顿感疲惫。
“今日之事不同,莫要再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明日让他去弥陀寺清修吧,也好磨磨他那狂妄的性子,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云娘知晓余丞相这次是真的动了怒,也不再包庇余霁白。
点了点头。
翌日,一缕阳光从天边倾洒在余相皖脸上。
余相皖在院子中睡了一宿,醒来时浑身酸痛。
他揉了揉酸疲的脖颈,看着随动作掉落在地的披风一怔。
昨日真的有人来过吗?
而且他竟然直接睡着了。
余相皖正想起身将披风捡起来。
便见院门口进来两个小厮。
“公子,夫人唤您去前厅。”
余相皖弯腰将披风捡起搭在手上,道。
“知道了,一会儿便去。”
他下意识地掐了一个清洁术。
看着披风上纹丝不动的些许青草灰。
余相皖才想起自己没有法术了。
而那两个小厮见状已经见怪不怪了,只当没看见。
余相皖将自己拾掇妥当,这才跟着小厮去前厅。
看着端坐在主位上的阿娘,正想过去,便见她一脸冷淡。
“既到了,便行刑吧。”
余相皖这才看见不远处严阵以待的几个魁梧侍卫和他们手中拿着的藤条。
他脚步蓦地一顿,转头就要跑。
却见一旁的侍卫眼疾手快的将他抓住,转瞬便将他压到了长形的木凳子上。
余相皖看着侍卫手中长着冷刺泛着寒光的藤条。
忙道。
“阿娘,阿娘,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提修仙了!”
“我昨日便已经迷途知返放下屠刀洗心革面了……”
云娘眼中闪过一抹不忍,随即想到了什么,挥手示意侍卫行刑。
撇过头不去看余相皖求助的软语。
“我已经痛改前非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啊!”
带刺的粗壮藤条抽在屁股上顿时晕染出一道血痕出来。
透过青色的衣衫带上斑驳的暗红。
余相皖猝不及防被抽得倒吸一口凉气。
有生之年第一次被打,还是这种羞耻的姿势。
他眼中的震惊大过痛意。
不过并未维持多久。
很快,第二鞭又将他出窍的灵魂打回了躯体。
他看向云氏的方向。
见阿娘虽是不忍心却还是动了手,便知道自己现在无论怎么认错都无济于事了。
于是只倔强的紧咬着唇,不发一言。
除了第一鞭吃痛叫出了声。
后面他都将闷哼咽于唇舌之中,混着藤条抽打皮肉的声音,就连那点微乎其微的闷哼也几近于无了。
余相皖额头渐渐浸出密密麻麻的细汗,滚落成珠,滴落在地。
身后的青衫也不似方才轻飘,反而尽是鲜红的血渍,将青衫染为深色,血水顺着衣衫稀稀落落的滴在地上。
二十鞭尽,余相皖呼吸浅浅。
他意识都有些模糊。
过往真像是他做的一个梦啊,不然,不然他怎么会跑不过凡人?
不然修仙数载,他怎会在院中困顿睡着?
不然,又怎会只被凡人抽几鞭子便痛得无以复加,柔弱至此?
他现在,还真像一个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废物公子哥。
云娘见余相皖无力的趴在长凳上,长睫微垂,惨白的嘴唇被咬破,溢出殷红的鲜血。
心终究还是软了,走过去蹲下身,对他轻声道。
“明风,此番你便去弥陀寺清修一段时日。”
“趁此时机,正好想想昨日你在外间说的那些话可有不妥之处。”
说完,云娘便带着丫鬟侍卫离开了。
只遇明一脸担心的跟在他身边。
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样看着他。
“公子,我扶您起来。”
余相皖闻言,忙有气无力的阻止遇明要扶他的动作。
“等等……”
他现在动弹不得,太痛了,这鞭刑简直不是人受的。
他屁股刺痛伴随着麻木,衣衫粘着黏腻的血液,一动便扯着血肉。
他毫不怀疑自己屁股的惨状,老实趴着。
对遇明道。
“去帮我唤两个侍卫来,将我抬出去吧。”
他知道,若这真是现实世界。
那他昨日那番言论,足以九族覆灭。
所以今日的痛,是他该得的。
他阿娘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虽是做给皇家之人看,但也不可过于徇私。
只要他们不追究,昨日之事便算过了。
所以他自然是越惨越好。
只是没想到,叶枕安竟然是当朝三皇子。
他也不是什么叶枕安。
而是叫叶帧。
至于叶枕安这个名字,是他幼时流落民间之时旁人所取。
这个名字,于他而言,代表着不堪的过去和数年的屈辱。
余相皖唇色苍白,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就这么被两个护卫大张旗鼓的抬着从丞相府大门走了出去,连郎中都没请。
在要上马车时,余相皖觉察到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
趴在担架上的他微微侧头,便见二楼茶室之上,一身紫袍的少年坐在窗边看着他。
余相皖愕然。
随即安静的趴在担架上,任由侍卫动作。
直到自己被侍卫扶起上马车时。
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转瞬即逝。
不过还好,此处皆是凡人,无人听见他的落魄。
余相皖颤抖着上了马车。
几乎每一步屁股都像是坐在刀刃上,鲜血顺着衣衫流下。
周围的百姓见状,即便平日里这丞相家的小公子再疯魔,当下都觉得有些不忍。
余相皖终于进到了马车之中。
放下车帘,遮住他那张如画却惨白似纸的脸。
看着马车之中候在一旁的府医。
余相皖开口道。
“是阿娘传你前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