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心中一紧:自己请封琅琊公主的事早已传遍朝野,母亲知道不足为奇,可前些日母亲从未提及,今日为何突然发问?只因见了高阳王?
况且秦姝在晋阳,一直住在相府外,连长恭都还不曾见过。
竟不知如何作答才更妥当,毕竟父亲新丧期间做了这些事,此时倒如年幼时一般,怕起了母亲责怪。
见高澄踟蹰不语,娄昭君抿了一口气,侧身面向灵前:“子惠素来推崇汉人礼法,可私下行事却另有章程,这表里不一,倒也辛苦了!”
“母亲——”
娄昭君侧过一个眼神,众人相继退出灵堂,这才说道:“且不说守丧之礼如何,单单冒认宗亲,就属欺君,子惠行事未免太过大胆,如今可仍是元氏江山!”
“母亲都知道?”高澄目露惊愕,脑袋里迅速闪过谁会透露:陈元康?舍乐?明月?是自己信任的那些明目?还是有暗处眼线?
“从你来信说阿姝病逝,转头便宠上了琅琊公主,为娘就起了疑。这些时日,不管多晚,你夜夜流连相府外宅,整日不落自己后宅,结果派人一跟——秦姝果然活着......”
娄昭君说到这里已是声音颤抖,却仍挺着脊背:“子惠啊,你这般作为,瞒不过为娘,又能瞒得过外人?当真以为你父亲不在了,这就没人管教你了?”
她素来对高澄少有厉色,此刻却是字字千钧:“你早成年了,行事怎还这般不稳重?且莫忘了,朝堂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为娘可以装糊涂,你难道还妄想着外人跟着装糊涂?”
“阿娘多虑了,阿姝深居简出,能见几个外人?那元玉仪是真是假,外人又如何分辨?若非当初......”高澄顿了顿,没敢去埋怨。
“非子惠任性,只是讨厌阿姝顶着高姓,难成为我妇......既然母亲都知道了,我这就让阿姝来见过您!”
“住口!你父亲不允的事,我也不会应允!”娄昭君说完也就拂袖而去。
高澄身形微晃,怔立原地。
实在是不明白,为何父亲生前百般阻挠,如今母亲也这般决绝。
为何此生,偏在与秦姝诸多事儿上,行得这般艰难......
斛律光领着赵北秋一行侍卫刚转过回廊,忽的一柄弯刀自拐角劈出,擦他眉骨而过。
斛律光快速避过后,一见竟是蠕蠕公主,正要拱手,却见弯刀如虹再次朝他袭来。
“公主......殿下您这......”斛律光不敢还击,只是不停闪躲,身边人见是公主,也不敢贸然上前。
绮娜眼中含煞,刀势不减,柔然语命道:“木韩晔,就是他害我了黑罗汉,还不出手!”
木韩晔虽是习武,但作为婢女,她可不敢跟着公主一起任性,只攥紧了佩刀,迟迟不敢动作:“殿下,他......他终究是大将军的人,您......”
绮娜刀势虽猛,却始终难近斛律光。
见木韩晔这样畏畏缩缩,心里火起,回身反手便揪住她衣襟,猛地往前中一推:“真是没用!快给我出手!”
木韩晔踉跄跌进,不敢继续违逆主子,横过弯刀:“将、将军得罪了......”
斛律光倒是觉得好笑,男子臂长身壮,秦姝从小习武,与他过招也从来是个输。
没想到公主记仇记到现在,随即取出腰间佩刀连鞘格挡,稳稳绕过木韩晔袭来弯刃。
木韩晔身形骤变,反手带刀回旋,又再回斩而来。斛律光撤步避过,刀鞘与弯刀迸出火星。
“袭招不错!”他眼中闪出一丝惊喜:“不必拘束,尽管放手施展!”
木韩晔闻言微愣:“啊?”
身后绮娜却更来气:“啊什么啊?还不趁机取他下盘!”
木韩晔翻转跟头,弯刀虚晃对手下盘,斛律光竖刀防备,却不想木韩晔扔出弯刀,紧握斛律光刀鞘,双腿趁势往上勾着他腰身盘旋,再绕脖颈。
尘烟乍起,堂堂北地男子终因轻敌疏忽,竟也被这草原女子使出剪刀腿翻了个结实。
“卫将军?!”
绮娜大喜:“好样!”
立刻抄刀去袭斛律光,赵北秋见状,也管不得那么多,立刻凑上前去抵挡。
斛律光翻身跃起,见木韩晔拾刃再袭,带出刀鞘劈出,正中婢女膝窝。
木韩晔闷哼跪地,还未来得及抬头,斛律光佩刀已经抵近咽喉:“你的弯刀扔远了,要不然还真能赢!”
正应付赵北秋的绮娜,见斛律光这么快又‘反败为胜’,一气之下横刀劈向赵北秋喉咙:“让你碍事!”
斛律光抢前扯过赵北秋衣襟后退,却还是听了一声惨叫,弯刀划过赵北秋左臂,鲜血顿时浸透衫袖。
绮娜见了血,看伤的又是赵北秋,终于不甘收势。
“殿下,明月还有要事,改日再接殿下招式!”斛律光说完,搀起赵北秋转身欲走。
绮娜转了转眼眸,急忙说道:“今日且放你走......”
见人走出几步,急忙补了一句:“赵北秋,你留下,伤了你是我失手,我让木韩晔给你敷药疗伤!”
赵北秋自认倒霉,回身轻言:“谢过殿下好意,将军那儿也能上药!”
话音未落,绮娜已抢身上前,一把攥住赵北秋右腕。
“休想走!免得你又在背后说本公主蛮横!”
赵北秋很想应一句:公主你蛮横可不是我嘴上说,动不动执刀偷袭,伤人了又给人敷药,就能不见伤疤?
斛律光忧心高澄久等,不想与公主再因赵北秋纠缠,也就说道:“北秋,不若你先去!”
“走!”赵北秋来不及反应,绮娜已经带着他身子前行。
“殿下松手,我自己走!”
两拨人分开后,绮娜带赵北秋到了自己演武射堂,以手撑头望着木韩晔为赵北秋裹伤,瞧见他臂上那些旧疤,还全是因她而落。
“我说,你护着那白脸将军倒不奇怪,为什么连他的护卫,你也要护着?”
赵北秋蹙眉:“公主您每次挥刀都不留余地,我一向敬斛律将军为兄,再说殿下若真伤了他!”顿了顿,继续补道:“他可是大司马长子,大将军定会怪罪殿下的!”
“大将军怪罪我?!”绮娜听这话,微红了脸,瞬时懂了汉人为何如此婉转。
“那你会不会怪我?害得你臂上又留了一道伤!?”
“我哪敢怪公主!”赵北秋脱口而出,不经意抬眼,正撞上绮娜圆睁杏眸,那目光灼得他心头一跳,慌忙垂下眼眸。
随木韩晔扎紧布条,又不由得一“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