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mbeth位于泰姆士河南岸。
许多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议会大楼被改造成为蜂窝公寓,一栋楼充斥着大量居民,一户挨着一户,拥挤嘈杂。
楼道里灰尘堆积。
地面到处都是口香糖。
南音生完孩子的第三天,确定她身体无恙后,荣司霆才离开私立医院,按照她的说法,派人查到了那日送她前往医院的男孩,并亲自来到了男孩所在的住所。
保镖阿北敲了房门,来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个子不高,金色的头发稀疏,尖尖的腮帮子,鼠相的双目,在看见走廊上这群身着工整,瞧着就矜贵不凡的人时,立马笑了起来,操着一口英式英语:“有什么事吗?”
“这个孩子在吗?”
“在!”
中年男子领着他们进了门。
屋子不大。
厨房更是狭小。
当男孩干瘦的身影映入荣司霆视线时,男人眉心蹙了起来。营养不良导致他发育缓慢,比同龄人矮了一截儿。灶台于他而言太高,他需要踩着凳子,两只胳膊拿着菜勺,才能费力地翻动锅里的食物。
他的衣服也很薄。
都是旁人穿剩下的东西。
右胳膊的袖子就少了一大段,露出来的那部分细小的胳膊,在灯光之下,能看见密密麻麻的针孔,旧的和新的叠加在一起,没有完好的皮肤。
“请问,你们找我儿子有什么事吗?”
男人这会儿开了口。
阿北偏头看他,见他像秋田犬一样扬着脑袋,一副谄媚的鬼迷日眼的样子,“把孩子的领养证明给我们,我们会付给你一笔钱。”
“可他的血型……”
“我们会在各大医院为你亲儿子寻找适配的血液进行手术。”
“好!可以!我把他卖给你们!”
男子一连答了三句。
爽快卖了养子。
中国福利院的孩子在国外被弃养不构成犯罪,他们也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大老远跑去中国燕城收养了这个叫陆淮年的小男生。把他当成移动的血库,抽完他的血给自己儿子做完手术,就立马扔掉。
现在有贵人来买,自然要卖掉他。
谁会跟钱过不去?
男子大声朝厨房里吆喝地喊了句陆淮年的名字,男孩旋即放下手里的东西,熄灭了炉火,走下椅子,做好去医院被抽血的打算,转过身,第一眼看见的是站在门口的荣司霆。
对视了数秒钟。
小淮年麻木的眼睛里倒映进了窗外点点亮光。
……
一个月后。
南洋荣家府邸。
荣尚敲响了陆淮年的房门,推开门小跑进去。一如往常,男孩坐在书桌前学习,拿着钢笔的手在读物上圈圈画画,是在完成昨日老师布置的附加作业。
都说是附加题了。
可做可不做。
荣尚看见数字就头大,父母亲聘请最顶级的经济学博士先生来家里授课,反正他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先生布置的额外作业,只要是可以不写的,他绝不去看。陆淮年就不一样了,除了读书就是学习。
小孩子怎么能不贪玩呢?
他不正常。
另类的小孩。
不过,他们俩也有一个共同的喜好,那就是在颜宝睡醒的时候,溜进婴儿房里看妹妹。荣尚绕过书桌跑到陆淮年身旁,将一个空白的日记本交给他。
男孩顿了半拍。
伸手接过他递来的本子。
荣尚告诉他,“颜宝还没有出生的时候,爸妈、荣叔、阿北叔还有我就各自有这个日记本,这是用来记录颜宝的,从我们各自的视角,写下她的一切。等她长大了,当成礼物送给她。这一份是你的,从今天开始你也要写。”
陆淮年拿稳了手里的本子,点头应了声嗯。
墙上的钟表滴答作响。
十点半了。
陆淮年将空白的日记本收进抽屉,连忙起身,跟上已经跑出门的荣尚,前往楼上的公主房。走廊有佣人看守,房间里安静,早春的阳光将屋子照得亮堂。
淮年走到床边,双手轻扒着加高的护栏,他看向床上醒来的婴儿时,刚睁开眼睛不久的女孩也望向他,她冲咧嘴笑了两声,肉肉的小手抬起来抓了抓空气。
“颜宝!”
“颜宝!”
“我是哥哥,我是哥哥。”
荣尚的声音将女孩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他时不时做一下鬼脸,拿起拨浪鼓逗她。陆淮年没这么多花样,只安静地站在床的另一侧,看她婴儿帽要掉了,小心翼翼拉住帽檐,轻手轻脚戴回她的小脑袋上。
她软软的。
有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儿。
手小小的,脚也小小的,看着肉乎乎,漂亮精致又可爱。她被荣尚逗得咯咯笑,手脚踢踹毯子,把袜子踢掉了。
陆淮年降下身前的护栏,蹲下身捡起她的小袜子,学着平日里育儿师的样子,慢慢地将袜桶套进她小白馒头似的脚里,一点点往上拉,给她穿好。
荣尚还在喊着她颜宝。
不停地逗她开心。
陆淮年将自己的食指放到她张开的小手掌里,立马就被她抓住了。凝着她明亮澄澈的眼睛,他无意识地喊了她一句:“十七。”
她笑了起来。
抓着他手愈发紧。
……
荣尚事后问过他为什么要叫颜宝十七,陆淮年说不上来,只说她出生于1月17号,那会儿在床边,就开口喊了她一声。
她应了。
说明她也喜欢这个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