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船场茶楼二楼;
“草民见过贺大人,”刁钻精跟泼皮怪被带上来,沉稳的抬手对凤淳行礼,正经的知府大老爷了,他们不像第一次见他那般随意了。
凤淳抬手示意不必多礼,指着凳子笑道。
“坐!本官刚走马上任过来,衙门里有许多事情要做,一直未与你们好好的坐下说说话,特别是陈刁你们兄弟俩!”凤淳脸上都是温和的满意。
“贺图把你们三月开始教人熬鱼的账目,全部拿给我详细看了,成果非常的喜人,所以本官想明年楚溪郡大力实施熬鱼,你们兄弟可以帮本官分担吧?”
泼皮怪看了一眼安静煮茶的贺图,见他不说话不表态,脸上都是事不关己的态度。
“怎么了老二?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怎么一个劲的看贺图?莫不是贺图不允吗?”凤淳捏着杯子笑问泼皮怪。
泼皮怪听见凤淳的话,不慌不忙的起身抬手道。
“回大人,难处都是小问题,我们哥俩是想听贺兄长有无建议,我们毕竟经验浅薄,怕耽误了大人的计划。”
凤淳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贺图,摇起扇子轻轻的扇了几下,放松的等贺图回答。
贺图低头行云流水的煮完茶,抬头对凤淳微笑道。
“我是腾不开手指导陈刁兄弟了,我正焦头烂额的筹集粮饷,国公爷派人加急送来的任务,人此时正住在船场,随行而来的还有顶好的大夫,目的是想救治好吴氏家主协助此事。”
“另,咱们楚溪府,不日将会迎来一个王爷监督此事,大人想必已接到通知了吧?”
凤淳眸光一变,脸上已没有了笑容,对贺图强硬的态度,在须臾间有了好几息的变化,他脸上虽然还有笑容,却已见讪讪之色。
“本官到任诸事多,国公爷体恤我未告知消息,既然国公爷遣派人亲自来督办,你自是以国公爷的事为重。”
贺图笑了一下点点头,“我会分清轻重缓急的事,说来我已有好几年未见过国公爷了!我几岁那年,国公爷特地吩咐家主,派人护送我进盛京,进国公府离开时,还有幸被国公爷亲自抱送到马车上,仿佛还是昨日的事!”
刁钻精与泼皮怪坐着像个雕塑,手握茶杯一口一口的喝着茶,有种耳朵聋了的迹象,对贺图与凤淳说的话没有任何波澜。
雅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只有偶尔的茶盏碰撞声,就在泼皮怪以为这样的僵局要持续下去时,楼下上来一个小二,远远的站在楼梯口说话。
“大掌柜,船场派人送来一方木盒,言明交与贺大人。”
贺图看凤淳点头了,他扭头对外说了一句。
“送来交与贺大人。”
小二咚咚的跑进来,手里抱着一个四方的红木盒,挂着精致的黄金锁,他精准无误的走到凤淳跟前放下木盒,双手恭敬的递上钥匙。
凤淳蜷缩的手指僵了许久,抬手接过钥匙打开锁,红木盒子里东西不多,有四卷一尺长的纸,并一个没有封皮的册子,册子旁边还有巴掌大的谍录。
泼皮怪余光觑了一眼贺图,贺图面上好似意料之中的平静,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倒是凤淳拿出谍录看完,脸上霎时惨白难看不已。
手微微有些抖,挑出一卷纸打开看完,眼中闪过慌乱,他放下纸扔进木盒里,轻轻的盖上盒盖,盯着贺图似要说话。
贺图对小二挥手让出去,紧接着举起双臂,露出伤痕累累的皮肤,手臂上的烫伤狰狞可怖。
“贺大人……不对应该还是唐大人,我亦被国公爷惩罚了一夜,不知大人可有解气?”
唐凤淳望着贺图令人作呕的手臂,脸上逐渐涌上了害怕之色,惊慌的起身带到了坐着的凳子,几次张嘴说不出完整的话。
贺图一甩手放下袖子,没什么情绪的说道。
“唐大人不必惊慌,国公爷若是真的责罚爱子,大人也不会走马上任过来,只是略施小惩草民而已,想让大人知晓世上还有君父存在。”
唐凤淳眸光浮动看了许久贺图,拿起木盒匆匆朝外离去。
贺图转过身,望着快到楼梯口的唐凤淳开口了。
“唐大人,国公爷有交代,既然四公子一心有抱负,他作为父亲甚是欣慰,也给予厚望,他希望唐大人能让楚溪郡焕然一新。”
唐凤淳停下脚步眸光发冷的回看贺图。
“本官想驱逐乌溪坡的水鬼,这点要求父亲不会也干涉吧?”
“自是不会的,草民会竭尽全力助唐大人完成此事,当然,此事只有唐大人、我、还有陈刁兄弟俩知道。”
唐凤淳抱着盒子头也不回的下楼了。
贺图回过身脸上闪过讥讽的嗤笑,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手拿茶匙在咕嘟的茶炉轻轻翻搅。
“家主已卧床许久不能言,既然唐大人想驱散乌溪坡水鬼,这也算是好事一桩,为兄只好多多拜托二位弟弟出力了!两位心里不必过于惊慌唐大人,只办好他吩咐的差事便可。”
一直沉默透明的兄弟俩,起身抬手笑道。
“我们兄弟二人,定当竭力为唐大人办差。”
贺图没说话,拿茶夹夹了几个煨的滚烫茶果,小心的放进刁钻精的茶盏里。
“陈刁,驱逐他们不可多造杀孽,你先去怀柔他们,安置水鬼们的钱,我会让人送与你,至于顽固凶悍的,手段便给予唐大人立威吧!”
“这两三年来,你们把百花寨经营的很好,贺家过去的孩子更是如鱼得水,以后百花寨望你多多辛苦,打今儿起,百花寨不必送分成来船场茶楼了。”
泼皮怪不明白的看贺图,“不知大掌柜的话如何说起?”
贺图闻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脸上都是万千的思绪。
“我贺家要与家主生死与共,但是贺家分支出去的孩子不该如此,贺某已无信任之人可交托!”
“偏这二三年里,冷眼旁观了你们兄弟行事,心生了念头,想让你们辛苦些领着他们生活,不分与船场茶楼的钱财,便是给他们安家置业的。”
刁钻精与泼皮怪互看一眼,疑惑道。
“大掌柜不是托付了唐大人吗?”
泼皮怪问出了心里的不解,贺图做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了他的意思,这眼瞅着临门一脚妥当了,咋突然又回到了原点?
贺图苦笑了一下,“是贺某眼拙了,污潭里怎会有清澈的水草?唐大人的短视和自负,你们也看了两次,不是一个可托付之人。”
“贺家对于他,就是能给他带来利益的下贱之家,我们努力为他做的,他既然背刺回枪,我贺家自不会任由他蹦哒,他一辈子都不会再姓贺了,他是唐府的公子自然该姓回唐的。”
“你们收留的那公子,是个可怜的公子,心性人品都没得说,可惜了!就是我贺家转头倾尽全力襄助他,都改变不了他死子的身份!”
刁钻精跟泼皮怪倏然变了脸色,齐刷刷起身脸上都是防备。
贺图脸上依旧惋惜和严肃,无视防备的兄弟二人。
“你们现在害怕是不是晚了?你们只晓得他的身份,可你们是否知晓他背后牵扯的盘根错节?”
“我们不管他身后有什么,我们就只知他叫唐凤池,是百花寨的寨众,如果大掌柜怕他带累百花寨,我们可以送他离开,绝不会让人找到他……”
“晚了陈刁,”贺图打断了刁钻精的话。
“而且你们根本护不住他,他身后牵扯的都是朝堂之争,他虽说是无辜的,但他身上流了唐崔都厌弃的血脉,便注定他不无辜了。”
“看在你们有情有义的份上,我贺图用他交换贺家人如何?你把他给我,我为你们善后保你们无忧,你们只要带好出去的贺家人就行了。”
“不知大掌柜是什么意思?能不能说清楚些?”泼皮怪脸上有了愤怒,贺图在威胁他们吗?
“老二,你们真的护不住他,你们不知道朝堂之争的残酷,更何况唐崔两家,还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贺图一把拉住泼皮怪的手,苦口婆心的规劝两人别固执,
“百花寨如今有三百多口子人,你们难道真愿意因为他,全都落得人头落地吗?”
“我们兄弟不管百花寨如何,我们现在就带他离开百花寨……”
“那你们舍得野牛村的人死?”贺图直挑核心质问二人。
“花七娘可是少有能熬到下船的女人,你们愿意睁眼看她死吗?听说她已有四月身孕了。”
“还有小五姑娘亲兄长刚出世的孩子,那么小那么壮实的孩子,你们也闭眼任由他未说话便死?”
刁钻精握紧拳头压抑怒火看贺图,心里一片混乱空白,他不自觉的舔了舔嘴角。
“我也不忍心他死,他受过很多的苦,他被小五救回来的时候,还被人糟蹋了,他就是一个弱公子,伤害不了谁,他心地很宽厚的,他还有理想抱负……”
“他就是圣子圣童,也改变不了他本身带来的杀戮,如果你们现在不做抉择,后面唐大人就会迫使你们做抉择,那时候没有与你们温和的商量了。”
贺图猛然起身,严厉的看着刁钻精泼皮怪,脸上是罕有的冰冷。
“我说了,他是个好公子,但他可惜了,他出生就是带来杀戮的,那些人不是他动手杀的,可那些人全部会因为他而死,你们知道会死多少人吗?”
“不管死多少人,我不会交出他,大不了一条命吗,大掌柜,我陈刁再说一遍,我不会交出他,老二咱们走,”刁钻精说完踢开凳子要走。
“陈刁你不怕死,老二不怕死,小六怕不怕死?他对自己的名字有很大的憧憬,你们可有为他想过?”贺图成功的说停了刁钻精他们的脚步。
“小五姑娘最是个识时务的姑娘,她今年十四了吧?还有两年,你们就能成亲生子了,你忍心看她人头落地?”